忽然,賈璉的肩膀被人從背後一把抓住,把賈璉嚇了一哆嗦。
“二爺,千萬不可犯險。”卻是利兒的聲音。
賈璉撫着自己的心口:“人嚇人,嚇死人啊,我的祖宗!”
利兒趕忙躬身行禮,低聲道:
“二爺,要是再有頭前福兒的那等事兒,回去我們爺可饒不了我們。”
賈璉知道他們四個在暗中輪番守着自己,也甚是辛苦,便笑道:
“有你在,我還怕什麼?
石公子那邊有我去說,只會叫你們受賞,不能叫你們爲難。”
說着,又朝水裏一指:
“那是什麼動靜?”
利兒連連打躬作揖:
“多謝二爺,多謝二爺。
那水裏沒啥,就是個要死的人而已。”
賈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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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沉下臉:
“救人去啊我的祖宗。”
利兒卻面露難色:
“二爺,那水裏的不是什麼好人。”
賈璉抱着肩膀問利兒:
“水裏那個要死的,武功比你厲害?”
“額……這個小的不知,沒比劃過。
不過小的曾經打敗過京城第一鏢局的總鏢頭。”
“那不結了?
你先去把這個快死的人救上來,若是好人,也是功德一件;若是壞人,抓去送官,還是功德一件。何樂不爲呢?
何況他都快死了,還能有什麼危險?你又怕什麼呢?”
邏輯太嚴密。
利兒想來想去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下水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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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兒確實手腳麻利,沒弄出多大動靜,就把水裏那個要死的人給撈了上來。
今夜無月,只得將那人拖到桅杆燈下。
慘淡的燈光照在那人渾無血色的臉上,賈璉不由大喫一驚。
這不是正是晚香玉花船上的那個風姿綽約的船妓?
只是此時她已經神智不清,臉色慘白,緊咬牙關,右手裏還死死攥着一柄短刀,刀刃都崩斷了。
這樣的情形,已然和“風姿綽約”大相徑庭,但即使到了此等地步,她的美貌讓重傷的她只是叫人心生憐惜,而並不覺得她狼狽,更不會覺得瀕死的她恐怖。
她身上受了七八處刀傷,最嚴重的一處正紮在肋下。
利兒瞧得連連搖頭:
“這傷倒不算太深,只是在河裏這一泡,進了髒水,只怕是救不活了。”
賈璉輕輕推了推那女子,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你醒醒,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會被人害成這樣?”
那女子死死咬着牙,渾渾噩噩甚不清醒,兩手仍是努力抓撓,也不知是仍沉浸在逃命的惶恐之中,還是糾纏在拼命的惡鬥之中。
利兒也湊過來,不過不是對那女子,而是小聲向賈璉道:
“她是鹽幫的。
想是走烏麻船販私鹽,被漕幫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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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不由“啊?”了一聲。
這不是船妓嗎?
還是什麼便宜的三等船妓,怎麼又改鹽幫的了?
你們還有譜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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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她是鹽幫的?”
利兒一指她手裏仍然死攥着的斷刀:
“二爺請看這刀柄端頭上的字。”
賈璉湊近一看,那字怪模怪樣,像是個“嚴”字,卻少了左右兩邊的兩點,莫名其妙。
“這就是鹽幫掌堂以上纔有資格用的‘少嚴刀’。
他們鹽幫有個說法,說這世上的鹽乃是稀缺之物,‘少嚴’,就是‘少鹽’。”
賈璉心中一動:鹽幫,掌堂,兩淮鹽務,巡鹽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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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拿定主意,便不再多話,抱起那女子就往大艙走。
利兒在後面趕上來:
“二爺,您這是要做什麼啊?
小的必須得勸一句,他們鹽幫、漕幫之間恩怨多年,若是插手進去,一時半會撕捋不清,還容易引火燒身。”
賈璉回頭道:
“你的心意我領了,但凡事你都得聽我的,出了事都算我的。
我知道你們身邊帶着藥,趕緊給我拿進來。救活了她,二爺我有賞。”
“救不活她,我就得去跟你們老大聊聊我遇刺的事情。”
利兒扭身就躥去艙裏拿藥,速度奇快無比。
賈璉讚歎: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凌波微步’!真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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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抱着重傷女子一進大艙,茱萸和晴雯就都醒了。
一見賈璉抱着個女子,茱萸直接就蹦下牀來:
“你……你真的跑去找船妓了?”
賈璉將那女子放在牀上:
“她受傷快死了,趕緊救人要緊。”
茱萸連鞋都沒穿,跟在賈璉身後跳腳道:
“刀傷?你去逼奸,人家不從?你就把人家給紮了?還紮了那麼多刀?”
“你不寫小說去可惜了!”
賈璉算是徹底看出來了,正事兒指望不上茱萸,她添亂第一名。
晴雯本來還迷迷糊糊,等一看見那女子手裏還攥着刀,立馬清醒:
“二爺當心啊,她拿着刀呢!”
賈璉又一次試着去抽那把刀,還是抽不出來,只得向晴雯一攤手:
“沒轍,這主兒比你還擰,死槓頭一個。
趕緊拿盆打水去,再找找咱們帶來的藥裏頭有沒有治刀傷的,快!”
說着話,也顧不得男女大妨,就去解那女子身上的衣裳。
茱萸也醒過味兒來,上前一把推開賈璉:
“不許你碰她身子,我來!”
賈璉當仁不讓:
“這活兒你不行,還得我來!”
“你是男人,不能碰不認識的女人!”
“這是救命啊我的祖宗!生死關頭顧不了那麼多屁事!”
“反正就是不行!”
“我說行就行!”
他倆正爭競,忽聽那女子喃喃說道:
“葵娘快走……這裏……我……”
賈璉搶先一鍋甩在茱萸頭上:
“你還鬧!你看看,人都叫你給耽誤得快不行了!都怪你!”
茱萸一愣怔,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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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打了水進來,胳膊下面還夾着個布包:
“二爺,方纔在門口,利兒給了我這個,說這包裏都是紅傷藥。”
賈璉打開,見裏面一堆的瓶瓶罐罐,便問茱萸:
“你知道這些藥怎麼使吧?”
茱萸一仰頭:
“我忘了!”
晴雯已經手腳利落地給那女子解開衣裳:
“她不會,我來。”
茱萸嘟起嘴:
“我又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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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知道這傷口被河水泡過,極易感染,便取出一小罈子烈酒,遞給晴雯:
“你拿這個給她仔細擦一遍傷口,要細緻些,邊邊角角都不能遺漏。”
說着,自己坐到那女子身邊,將她抱在自己懷裏。
茱萸瞧得火起:
“你這是趁人之危!小人!色鬼!”
賈璉一邊指揮晴雯給那女子擦洗傷口,一邊懟茱萸:
“你這麼眼饞我這活兒,要不你來?”
“我來就我來!”
茱萸話音未落,被烈酒猛然刺痛傷處的女子狠命一個掙扎,她手裏死死攥着的斷刀一個斜劈,貼着茱萸的臉蛋兒掃了過去,嚇得茱萸一聲驚叫。
隨即改口:
“還是你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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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手腳麻利,做事也仔細,烈酒清洗傷口,洗得十分乾淨。
而那女子雖然疼得狠命掙扎,卻只是死死咬着牙,自始至終也沒有哭叫一聲,甚至,連呻吟都沒有發出一聲。
狠人,這絕對是個狠人。
驚豔的船妓,鹽幫的掌堂,哪一個才她的身份?也許兩個都是?但賈璉心中隱隱希望兩個都不是。
茱萸並不知道這烈酒有多烈,卻知道利兒送來的紅傷藥的藥性。
“這‘金瘡生肌散’最是蟄傷口,她這麼大的傷口撒上去,肯定疼得要命,她怎麼不喊啊?別是個啞巴吧?”
賈璉正要懟茱萸一句“你要是個啞巴就好了”,那女子忽然摸到賈璉的肩膀,一把死死抓住:
“爹……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