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女人正因爲女鬼在誰身上而驚恐萬狀,此時忽然又聽見一聲女子尖叫,登時就有人也跟着尖叫起來。
及至忽見一股女孩抱頭倒地大叫“有鬼”,頓時,整個加強排都嚇得慌作一團,個個驚聲尖叫,隨即抱頭亂竄亂躲,你推我搡,吵吵得房頂子都快炸上天了。
重病體弱的林如海哪裏受得了這種刺激,兩眼一個上翻,“哽兒”一聲,暈了過去。
慌得老管家林永安也顧不得規矩,大叫一聲“老爺!”衝過去一把抱住林如海,又是摩挲前心,又是拍打後背,不停地喊:老爺醒醒”。
賈璉一咧嘴:
你說這個茱萸!
咋呼你當先,惹禍第一名!
這要是嚇死了林大學問,你給老子再生一個出來啊?
一直避在屏風後的黛玉見林如海忽然暈倒,也顧不得規矩,急步奔到牀邊:
“爹爹——爹爹——爹爹醒來啊……”
她本就體弱多病,此時又是心急又是哀痛,彷彿是風中弱柳,雨裏嬌花,瞧得人心生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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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茱萸已經一個挺身,爬起來跳到賈璉身後,渾身哆嗦個不住,帶着哭腔道:
“二爺!她剛纔趴在我身上了!”
此時,牀上林如海已經在林永安的急救和愛女的呼喚之下,好歹緩過了這口氣,漸漸睜開眼睛。
賈璉也跟着緩了一口氣——老林可真夠命大的。
暫時放下心來,賈璉這才順着茱萸的話茬,滿臉憐惜痛心之色:
“茱萸啊,你是個極陰體質,本就極易吸引陰人,我若是知道這宅中不淨,說什麼也不能讓你跟來。”
屋中蜷縮在各處的女子聞言,個個驚訝,互相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其中有個膽大些的,試探着問道:
“什麼樣是極陰體質?是不是若不是極陰體質。便不容易招惹陰人了?”
賈璉沒搭理這個話頭,仍只詢問茱萸:
“方纔陰人上身之時,你還是覺得身上突然一冷?”
茱萸滿臉驚恐,一雙好看的大杏仁眼裏淚光盈盈:
“二爺,不是渾身突然一冷,就只有後背上覺出一絲絲陰森森的涼氣,然後……”
“然後怎麼樣?”一屋子的女人都瞪大眼睛,聽着被陰人附身是何感受。
“然後,就覺得肩膀跟後背上有一點點的重量,沒來由的就覺得有點兒乏,就像……就像有個什麼輕飄飄又冷森森的東西,悄悄趴在後背上。”
“啊——”
茱萸還沒說完,又是一屋子尖叫。
似乎這屋裏的每個人,都覺得背後發涼,肩膀發沉,腦中都不自覺幻想出自己背上趴着個“輕飄飄又冷森森的東西”,那女鬼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刺耳扎心的尖叫聲裏,林大學問又是一陣哆嗦,雖然這回沒暈過去,卻已經喘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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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見鋪墊得差不多了,這才道:
“這園子景緻雖好,卻絕非佳宅,萬萬不可日常居住使用。
且後來的開門方向壞了風水,以致陰氣聚集不散,已成禍患。
除非在園子南側生門之外,另建四水歸堂的聚氣宅院,在生門之位開門連接宅院和花園,廢棄如今使用的正門,打開原有的後門方可。
無論如何,姑丈都必須先搬離此地。”
林如海邊喘邊聽,連連點頭稱是,只是到了最後,卻有些猶豫:
“既然如此,確實是現在就搬出去最好。
只是事發倉促,一時之間如何找得到合適的住處?卻是搬去哪裏纔好?”
賈璉其實早有打算,卻還是故意扶頭想了又想,才道:
“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麼好住處,但姑丈如此病勢,已經到了萬萬耽擱不得的地步。
不如先揀個上好的客棧暫住一宿,明日一早,甥兒就去爲姑丈另尋一個佳處居住,不知姑丈意下如何?”
林如海擡頭環視,瞧着自己這一屋子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鶯鶯燕燕,作難道:
“揚州不乏上好的客棧,只是事發倉促,此時要找到一處能住下這許多人的,卻未必容易。”
賈璉連連搖頭:
“姑丈,這些女子都不能跟去。
女子天生身帶陰氣,陰人自然是選她們做了宿主。
我方纔請了諸位女眷出來,本想看看那陰人到底宿在誰身上。卻不想那陰人絕非善類,上來就直撲我帶來的丫鬟。
不若姑丈先搬去客棧,留下女眷,等明日一早,送各位女眷去尼庵靜修幾日,祛除陰晦之氣,自然平安。”
話音未落,一衆女子已然哭成一片:
“老爺莫要丟我們在這裏啊——”
“老爺帶我們一道兒走吧——”
“老爺救命啊——”
林如海方寸大亂,看看這個梨花帶雨,瞧瞧那個花容失色,心如刀絞之下,喘息道:
“這……不如……”
“啊!”茱萸又是一聲刺耳尖叫,幾乎讓所有人嚇得一蹦。
衆人目光都聚焦在茱萸身上,只見她抱着肩膀,瑟瑟發抖,忽然,她身子一震,伸出一條僵直的胳膊,轉圈朝衆人挨個一指:
“你們都不許走!
連男帶女,個個都不許走!
別惹我生氣!”
她的聲音極爲尖厲狠辣,聽得人個個後背發涼。
一個加強排的女眷又是一陣的抱頭驚呼,再一次將又驚又急的林如海給弄暈過去了。
賈璉在心裏跺腳:
你夠了啊茱萸!
哪裏有什麼女鬼,就只有你這個老林的催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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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一人暈倒,還有一人。
一見林如海不頂事,賈璉乾脆替他主事。
立刻吩咐管家林永安,當下就去揚州頂尖兒的客棧,包下整個後院,送林如海過去暫住。
林宅之內,只留女眷,從外面封門,着人嚴密把守,不可放外人進來。
之後,賈璉也不管這些女眷如何哭喊,帶人先將剛剛緩醒過來的林如海扶進轎子,急急擡出林宅。
黛玉驚詫之下,上前拉住賈璉:
“璉二哥,我……”
賈璉正色道:
“林姑娘,尊府裏一衆女眷,卻並無主母,若沒有大小姐在此主事,只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