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名士自風流。
賈璉就是賈璉,不願矯揉,也懶得造作。
他的灑脫是真灑脫,他的不在乎是真不在乎,但他的脾氣也是真脾氣。
老子就是這副德行,想黑就黑,想白就白,只要心之所正、心之所適,旁人喜歡不喜歡又如何?旁人算老幾?
鄒森可恨,想收拾,就收拾。
收拾完了,拍拍手,就走人。
打完了,痛快了,此時要做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將善後的事情交代給了嚴焱,自己就不必再死纏爛打。
但這事兒肯定不算完,後面還有後面的玩法。
至於周圍的人看沒看夠、過不過癮、期待什麼、如何評價,賈璉並不在乎。
他不想爲別人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歡他,也不需要所有人都懂得他。
那些誇他、罵他的人,對他要做的事情並無影響,他就不在意。
浩浩黃沙中白雪突降,蒼松古木間蘭草偶植,他就這麼來,又就這麼走,誰也請不來,誰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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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叫來一輛馬車,將妙玉、岫煙都請了上去,一路送回蟠香寺。
許多熱鬧沒看夠的人,一路也跟着往蟠香寺而去,賈璉也不理睬。
倒是妙玉,在車上悄悄向外瞧着,蹙着眉,卻又不好開口。
妙玉生性矜持,偷眼瞧去,見賈璉一直在擺弄手裏的摺扇,卻不與自己說話。
又等了一陣,見已走了一半路程,賈璉還是不主動與自己說話,妙玉實在忍不住,輕聲道:
“今日幸蒙賈公子相救,小尼十分感激。”
賈璉聞言,擡起頭來微微一笑:
“不必客氣,這就是順帶手的事情。”
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一向自詡高過常人的妙玉十分不受用:
怎麼?順帶手?難道你不是專程來救我的?
這……這是赤裸裸的輕視。我肯紆尊降貴與你說話,你就如此敷衍我?
妙玉立刻冷下臉色,正要質問,可對面的賈璉已經低下頭、繼續擺弄扇子去了,嘴裏還輕輕叨咕一句:
“這還得再改進改進,光一根針哪兒夠用啊。”
顯然,在此時的賈璉眼裏,會射針的扇子,和光着胳膊的妙玉,顯然是前者更讓他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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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車子就快到蟠香寺了,妙玉把心一橫,再次開口道:
“那日在岫煙家中,小尼對賈公子無禮,懇請賈公子見諒。”
她是個“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性子,又一向認定豪門貴族必定以權勢壓人,此時肯如此幾次三番主動開口,已經實在是對賈璉極爲與衆不同了。
可賈璉仍只是擡頭微微一笑:
“沒事,誰還沒點兒個性啊。我不介意,你也不用介意。”
然後,低頭就要繼續擺弄扇子。
妙玉不死心:
“賈公子爲何要趕來救我?”
話都問到這份兒上了,就等着“大恩不言謝,只能以身相許”了。
可偏偏遇到的是賈璉,他對這種自視甚高的女子容忍度比較低。
你那一身的臭毛病,老子才懶得慣着你。
老子又不是你爹。
靠!老子要是你爹,那當今皇帝就是我兒子了。也許小特務石公子也是我兒子。
這回賈璉連頭都沒擡:
“哦,救人是我的業餘愛好之一。
每次閒得沒事想撓牆的時候,我都救幾個人解解悶。”
妙玉的臉登時煞白。
倒是邢岫煙,年紀雖只有十五六歲,且家道貧寒,是個釵荊裙布的女兒,卻生得端雅穩重,淡泊從容,說出話來也通達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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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妙玉的高傲,賈璉更欣賞邢岫煙的這份天生來的從容氣度。
當年自私愚犟的邢夫人爲了嫁給賈赦當填房,帶走了孃家的幾乎全部傢俬,才導致了邢岫煙一家只能在蟠香寺賃房居住。岫煙的父親邢忠兩口子又都是酒糟透之人,這樣的原生家庭,是怎樣生出一個寵辱不驚、隨遇而安的女孩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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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了蟠香寺廟門外之時,慈眉善目一團和氣的瞭然大師已經帶着一衆尼姑在此等候。
賈璉先下車向瞭然大師行禮,瞭然大師向賈璉合十道:
“今日小徒橫遭劫難,多虧賈公子仗義相助。
貧尼無以爲報,只以蟠香寺大開廟門,一衆上下在此恭候大駕,請賈公子進寺奉茶。”
人家蟠香寺門口的“本寺三不”上寫:不開廟門。
今天爲了感激你賈璉,人家纔會特意:大開廟門。
雖然進個尼姑庵逛逛喝杯茶也沒什麼實際意義,但既然都來了,人家又特意給了賈璉這麼大一面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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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客氣氣的賈璉被瞭然及一衆尼姑迎進廟去。
滿心幽怨的妙玉被自己的婆子丫鬟扶進廟去。
賈璉被住持瞭然請入客室,奉茶已畢。
瞭然與賈璉說了些京城風土,忽然道:
“賈公子救下妙玉這一劫,乃是緣法,日後她也算是有了着落了。”
賈璉明白這話的意思,也不願繞彎子,直接道:
“在下家中正在蓋省親別院,其中有一處櫳翠庵,可以接妙玉小師傅前去暫住,只是未必住得長遠。”
那瞭然師太忽然一聲長嘆:
“總也比今年冬至長遠啊。”
看賈璉茫然未解,老尼又道:
“不瞞公子,貧尼也略通些先天神數的精演,算出今年冬至,便是貧尼的圓寂之期。”
賈璉一擺手:
“未知生,焉知死啊。”
瞭然師太雙手合十道:
“貧尼早已看淡生死,並不在意。
只是我徒兒妙玉,雖然身在佛門,卻並無佛緣,遲早是要還俗的。
貧尼今日算出,她的結果都繫於賈公子一身,故此,才冒昧請公子來此一談。”
賈璉一笑:
“不瞞住持大師,在下也通些數術,妙玉小師傅的結果,未必與在下有關。”
頓了頓,搖了搖頭,方念道:
“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
天生成孤癖人皆罕。
你道是、啖肉食腥羶,視綺羅俗厭。
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
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
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賈璉原以爲這是《紅樓夢》原文裏的判詞,想來應該這老尼算的差不多。
豈知了然大師卻連連搖頭:
“妙玉雖有些不容於世的彆扭性子,但若說‘風塵骯髒違心願’,卻是太過了。
貧尼算出的,是她要做皇妃。”
什麼?
皇妃?
這不亂了套了?
賈璉正要開口,卻被瞭然的下一句,驚出一身冷汗:
“賈公子是‘外有反骨、內有佛心’,你是天生來的極富極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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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紅樓的氣數已經徹底改變了?紅樓人物的判詞都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