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你趕緊悄悄兒拿出去換了錢回來,可千千萬萬別叫人發現了。
你心裏可要記得彩雲的好兒,要不是她平素裏私贈給咱們娘兒們東西,咱們這日子哪裏能過得下來?”
說着話,趙姨娘又拉着彩雲坐在炕上說話。手裏又拿出些綢緞邊角兒出來,說是要給賈環做鞋,問彩雲給挑個樣式,順便問她太太屋裏今日有誰去了,又說些什麼。
賈璉乜了一眼正悄悄瞟着自己的彩雲,嘿嘿笑着從屋裏出來,心道:
這小騷蹄子還不是也想走我孃的路數,一心思要給我當姨娘,也混上半個主子噹噹?
當我不知道,別看這會子跟我娘來說什麼對我一片心意,實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麼和寶玉好呢,昨兒我看見寶玉喫金釧兒嘴上的胭脂,難道就沒喫她的?
真以爲我娘是看上了她的人?還不是瞧上了能哄着她從太太屋裏拿東西出來?
還有那個彩霞,看着是個老實巴交的,太太還老誇她是那屋裏最規矩守禮的一個。
結果還不是給我一纏,就立馬把身子給了我?還好意思說是頭一回給了我,鬼才信你們這羣狗操的東西呢。
這府裏的玩意兒也好,丫鬟也罷,不是寶玉玩剩下的,也輪不到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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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跟賈芹一道兒幫薛蟠在賭坊裏賺錢,學了不少本事,又得了不少外財,腰桿子硬了的同時,也生出許多雄心壯志來。
他自認爲手段眼界都長進不小,頗有些即將庶子逆襲成龍大殺四方的感覺。
早先他拿了家裏的東西,還不免心中惴惴,總怕給人看出賊相來。如今卻已經是做慣了大事的人,從容鎮定,很有大家公子風範。
尤其近來賈政藉口忙於政務及省親別院之事,更是不管家事,連寶玉和賈環的學業都管得少了。
寶玉那等沒出息的,只愛混在丫頭堆兒裏;賈環卻是每天都由舅舅趙國基並一個小廝跟着,大大方方出門上學,順帶着去薛蟠的賭坊照應生意,發奮努力賺錢,如今在南城街面兒上,“環三爺”的名頭也叫得響了。
此時不上學,賈環便獨自一人,一溜煙兒從后角門出了賈府,之後就撒丫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只是他不知道,后角門裏坐着一人,已經等了許久,終於見賈環鬼鬼祟祟出了門,那人便一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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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貴一路跟到了南城,兩眼死盯着賈環坐的馬車。
因這南城乃是平民雜居之地,三教九流,遠比北城熱鬧雜亂,李貴只怕一個不留神,賈環趁亂下車溜了都難以發現。
終於,馬車停在了一家茶樓旁,賈環跳下車,邁着小碎步跑進了茶樓。
李貴正猶豫着要不要跟進去,忽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子,嚇得李貴幾乎一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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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一回頭,卻見身後站着一人,一身酒樓夥計打扮,手裏拎着個竹編的食盒,顯然是酒樓派出來給客人外送的。
隆兒見他認出自己,擠了擠眼睛,小聲慢吞吞道:
“你在那邊等我。”
說罷,腳下卻十分利落,已經轉身跟了賈環進去。
隆兒平時說話慢,又有些呆相,但在府里人緣兒一向很好,李貴平素雖與他沒什麼往來,也覺此人並不討厭。
李貴無奈,只得去等着,心中很是鬱悶:
本來是樁大功勞,偏偏自己事先想得不周到,穿了下人的衣裳出來,結果只能給人家搶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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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隆兒回來了,將李貴叫到僻靜處,才道:
“李哥不要多心,我這裏盯着的是另外一樁事情,只不過是咱們哥們兒的事情撞到了一起。”
李貴不料他上來一句話就說破了自己的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咧嘴一笑:
“哪兒的話?咱們這不都是給璉二爺做事麼?什麼多心不多心的。”
隆兒湊在他耳邊道:
“那茶樓有個後門,直通一個死衚衕,衚衕裏面有家黑當鋪,想來是個收賊贓的。環三爺輕車熟路,看來也不是頭一回來了。
李哥改日可以換身衣裳,過去想法子瞧瞧具體情形,回頭纔好仔細跟二爺說。”
李貴見他將這些都直接告訴了自己,顯然是不打算搶自己功勞的樣子,不由心生大大的好感,拍着隆兒的肩膀笑道:
“這是咱哥兒倆的功勞,少不得你那一份。”
隆兒也不客氣,點頭笑道:
“多謝李哥。”
李貴見隆兒這身打扮,顯然是有備而來,便忍不住問道:
“你這是在這裏等着誰麼?”
隆兒只道:
“李哥這身衣裳有些不便,今日若還要跟着三爺,前頭有家估衣鋪,不妨去買件衣裳帽子,也花不了幾個大錢。”
李貴見他如此,也不好多問,便自趕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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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兒剛回到茶樓門口,正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榮國府的大管事賴大。
自打榮國府的省親別院動工後兩個來月,賴家便買了自家屋後的一大片地,也起了一座花園子,規模足有省親別院的一半大。
隆兒見終於等到了這個正主兒,趕忙將頭上的帽子壓了壓,裝作是外面酒樓裏夥計來給茶樓裏的客人送茶食,跟在一個穿着略好些的客人身後走進了茶樓。
卻不想剛剛邁進茶樓,那邊的賴大還不曾落座,就聽得茶樓後面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茶樓中的客人大多都是在此閒聊,一聽外面有熱鬧可瞧,立刻都擁過去觀看。
隆兒不敢顯得突兀,便也跟着湊過去看熱鬧。
卻見茶樓後邊的小衚衕裏,賈環叉着腰,吐着唾沫大罵:
“胡塗渾喪嗆了的王八!敢欺負到你三爺頭上了!敢不敢驚動了官去?
上回就少給了你三爺幾十兩銀子,這回又敢來坑你三爺!可是吃了豹子膽了?
好不好咱們動了手,三爺這一腳把你們的小蛋黃子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