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也;
六婆者: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也。
其中的尼姑、道姑,自明代中晚期以來,頗受世俗影響,不少寺、庵、觀、院之中,不乏藏污納垢之處。
民間便有“沒頭髮浪子,有房室如來”的說法。
晚明的文人之中,更是人津津樂道所謂“吳越女僧”和“泰山姑子”。
其實出現的“花禪”,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風騷尼姑,實質上,則已經是將尼姑庵當做“秦樓楚館”了。
就是在賈璉的前世,還流行過一陣子“佛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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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網紅”不一樣,出身不同凡響的妙玉纔是真真正正的“佛媛”。
她看似高冷,時時做出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態度,看誰都是“俗人”。
但她的孤僻冷傲,從來都不過是個掩飾罷了。
她身在佛門,卻從未真正清心寡慾過。
她一心向往紅塵,卻又只能委身在空門。
看似高蹈於佛道雲端之上,實則深陷於慾望泥潭之中。
因爲出家爲尼,本來就是從小別人硬塞給她的“人設”,而她自己,從來就沒真打算青燈古佛過一生。
除了希望能夠像閨閣女子一樣賞月、烹茶、論詩之外,其餘的人間煙火氣息,也一樣吸引着被素衣裹纏的妙玉。
尤其,她見到賈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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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半垂着頭,繼續說道:
“我們出家人,總要結些善緣。
當年我在金陵圓正庵的時候,聽說早年那庵裏香火不大好,漸漸都有些不濟了。
後來,是濟真師父從民間巫醫之處得了這個求子方,聽說很是靈驗。
金陵那些大戶人家裏的內眷之中有不少人要求子,圓正庵的尼姑上門去走動結緣,聽說後來不少人都得因此得子,圓正庵的香火就日漸鼎盛起來了。
我聽說璉二奶奶想求子,就……就送過去了,可惜璉二爺不在。
我不好貿然去見璉二奶奶,幸而路上碰見,否則,那就是緣分不到,我可不送第二回。”
頓了頓,又道:
“二爺若當我這不過是騙人騙財的把戲,就將這方子丟了也罷。”
這個妙玉,說話做事總要拿個架子,賈璉也懶得和她計較,便將那藥方揣進懷裏,笑道:
“那這是寶貝,我可得好好收着。多謝仙姑賜藥方。”
妙玉瞟了賈璉一眼,又道:
“除了這方子上的藥材之外,還要有一味藥引子,少了便不靈驗了。”
“請教妙玉小師傅,是什麼藥引子?”
妙玉臉頰一紅,猶豫一下,還是低聲道:
“新鮮的紫河車一副。”
頓了頓,見賈璉不解,便又道:
“璉二爺不懂也罷了,回去告訴璉二奶奶就是了,她自然是懂得的。
這東西本就珍貴難得,再要是新鮮的,那就只能看緣分了。
就是以你家的財勢,一年半載也未必能尋到。”
以妙玉的心性,方纔竟然是親自去給自己送“求子方”了,賈璉心中也感激。
可他正要開口,妙玉卻搶先道:
“道謝就不必了。
以後也不必再幾大箱子地送東西過來。
我一個出家人,並沒那許多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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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妙玉,怎麼就那麼擰巴呢?
賈璉心下忍不住鄙夷:
你“一個出家人,並沒那許多講究”?
我憋死你這個“裝逼犯”!
妙玉看不出賈璉心裏的吐槽,仍繼續道:
“璉二爺若心裏過意不去,不妨給櫳翠庵的院子裏頭多送些花木來,繁盛些纔好看。
只別叫小廝進門,我嫌他們腌臢。”
這要求不過分,賈璉點頭答應,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若是花木大些,你們庵裏的婆子也未必搬得進去,不如……”
賈璉本來想說“不如還是讓小廝們搬進院子裏”,結果,卻被妙玉接了句:
“璉二爺若有心幫忙栽種,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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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也好你妹!
你這“裝逼犯”怎麼還帶抽風的?
你嫌小廝們腌臢,所以就想拿我當不花錢的勞動力啊?
你怎麼想得那麼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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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一肚子吐槽地回到自己屋裏,見王太醫剛好給王熙鳳診完脈,一邊收脈枕,一邊點頭道:
“果然更好了,那就還照上回的方子,再喫三劑。”
說着話,王太醫坐到桌邊去,小丫頭上來給他收拾診箱,平兒趕緊倒茶遞上來。
衆人見賈璉進來,都趕忙起身迎接。
賈璉聽了王太醫說了王熙鳳身子調養得很見成效,便身上從懷中取出藥方,請王太醫瞧瞧。
王太醫捻鬚細瞧了好一陣,方連連點頭:
“妙,極妙!
君臣合宜,佐使得當,好配伍!”
忽然又瞧着方子一笑道:
“如此排兵佈陣已經很好了,只是若再有一位‘先鋒官’,那便完美了。”
賈璉試探說了句:
“一副新鮮紫河車?”
“哎呀!”
王太醫驚訝不已:
“原來璉二爺也是個醫家高手啊!
我只想到還需一副紫河車,若如二爺所說的‘一副新鮮紫河車’,必然效力大增。”
賈璉趕緊擺手:
“不敢,不敢,我也聽人家說的。”
“只是新鮮紫河車未必好尋。”
“那有什麼難的?”
王熙鳳在旁,一王太醫說這方子好,早動了心,立刻便接口道:
“這就叫他們出去,找十幾二十個穩婆,給她們撂下話兒:只要送來上好新鮮的紫河車,必有重賞。
那些穩婆還有個不動心的?說不得明兒就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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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就真叫王熙鳳給說中了。
王熙鳳哪兒是耽誤事兒的人啊?
一刻沒耽誤,趕着吃藥,趕着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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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惶誠恐地請王太醫來一診脈——中獎了!
王熙鳳懷孕了!
這消息震動了榮國府上下。
賈母喜得合不攏嘴,特意叫了邢夫人來,和她商議怎麼給孫媳婦(兒媳婦)多安排些補品送去。
邢夫人如今賈母面前得了臉,也樂得要在在王夫人面前顯示一下,便一時說要用血燕熬粥,一時說要燉哈什螞。
賈母瞧她一驚一乍只覺好笑,可一想到這是自己長孫屋裏的長曾孫,老太太又覺得邢夫人如此大驚小怪也並不過分,便只笑着吩咐鴛鴦:
“都按大太太的話去預備,銀子從我的私房錢裏出。”
正見賈璉進來,賈母笑道:
“賈家的功臣來了?快過來我瞧瞧,瘦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