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被衆人都捧在手掌心裏的寶玉,從來都沒有欺負過賈環。
原因倒不是因爲同情賈環庶出,而是——“顧不上”。
寶玉是天生來的“情癡”,他每天都因爲“情癡”而很忙。
姐妹、丫鬟的事情都讓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還不亦樂乎,他根本顧不上世俗的爾虞我詐。
作爲一個一直都生長於富貴享樂之中、被保護得從不知苦難爲何物的“大寶貝兒”,萬幸的是,寶玉善良的天性和嚴格的家教,都沒讓他長成薛蟠那樣眼下無人、目空一切、仗勢欺人、是非不分的“敗家子兒”,他只是長成了一個心思其實極爲單純的“風流廢物”而已。
正因爲單純,所以他纔在第一次被大姐姐襲人發生了關係之後,就徹徹底底地徹底被襲人拿捏得死死的。
襲人要挾說要“贖身回家”,寶玉就賭咒發誓什麼都聽襲人的,只求襲人不走。
襲人回家探親半天,寶玉立刻就帶着茗煙追到襲人家裏去接人,讓襲人在家人面前賺足了面子。
寶玉想的是襲人和自己的“情分”。
襲人要的是寶玉給自己的“名分”。
在這件事兒上,寶玉就沒有賈環心裏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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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屋裏四個大丫鬟,金釧,玉釧,彩雲,彩霞。
金釧,玉釧都喜歡寶玉,卻只是眉目傳情。
彩雲,彩霞都喜歡賈環,可都已經生米做成了熟飯。
問題是同樣都是“生米被做成了熟飯”,彩雲被賈環一甩了之,如同扔一直破襪子;襲人卻可以在寶玉屋裏當“躺神”,把寶玉轄制得暈頭漲腦。
對於這種輕易肯自己送上門、又爬上牀的女人,你要是圖了她的身子,她可就要圖你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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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王夫人也顧不得從宮裏回來的勞累,把丫鬟們都支出去,撫着寶玉的頭,囑咐道:
“我的兒,你心裏可不能糊塗,你姐姐駁了賈環的事情,都是爲了你好。
那園子是娘娘的行宮,可不是是個人就能住進去的。
娘娘此舉,就是爲了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咱們賈家裏最與旁人不同的公子,這是你的尊貴。”
其實方纔在宮裏,寶玉也瞧得出來,自己還沒說完,姐姐元春就已經和王夫人完成了幾輪眼神交流。
不讓賈環搬進大觀園,不僅僅是賈元春的意思,更是王夫人的意思。
此時寶玉滿心裏都在發愁,不知該如何向賈環交代,可又打死不敢說自己被賈環捏住了把柄。
寶玉順風順水慣了,哪裏遇到過什麼挫折?且一向都是個沒主意的,爲難之下,只好從始至終都愣怔着眼睛聽着,一言不發。
王夫人繼續道:
“你是嫡出,環兒是庶出,他哪裏配住進那園子裏?
你父親雖說常訓斥你,可終究還是看重你的,你要爭氣纔是。
今兒娘娘再三囑咐你,在書院裏要好生讀書上進。你也不小了,明年後年的,若能考個秀才下來,也讓娘娘瞧着高興不是?”
寶玉從來都不喜歡仕途經濟,更不想考什麼科舉。
若不是被賈璉逼着去了鶴山書院之後,發覺那書院裏的先生對學生都是因材施教,並非是“自古華山一條路”的教學路數,他早就撒潑打滾也不去書院唸書了。
他自小隨着元春長大,與元春之間情同母子,自然也不敢反駁,這會子又聽王夫人說起,也只是撅起嘴,只一聲不吭。
王夫人見寶玉噘嘴,也知他最煩說科舉,也沒法子,只嘆息勸道:
“你就是不替你自己的將來打算,也該替你父親和我打算打算。
我和你父親到了這把年紀,也就只剩下你這一個嫡出兒子,你若不能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可叫我們以後還能倚靠哪個?
如今這府裏頭,都是璉二夫妻的天下,他們原本是給咱們管家的,現在奪了你的家產,你不想法子奪回了,以後可怎麼過?
我的兒,你父親和我都指望你了,你可千萬要爭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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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王夫人拉着寶玉嘀咕,與此同時,那邊賈赦正跟賈璉鬧騰。
“都是一家子!
都是一家子!呸!
那個寶玉怎麼就是鳳凰蛋了!
我不爭氣,我沒本事,老太太偏疼他們二房一脈,我長房的子孫就都下賤了?
他們二房出了個娘娘,了不得了是吧?一家子掏空了家底給她蓋了省親的園子,我長房沒出錢出力?
這個娘娘,跟她們王家人是一個味兒的!
發個聖旨,讓姑娘們住進去,倒把薛家的姑娘寫在開頭,合着咱們賈家的姑娘住進去還是沾了她們薛姑娘的光?
我呸!還不是二房太太在背後搗鬼!
他們薛家一大家子,又不是自己在京裏沒房子,怎麼就賴在咱們賈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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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既然都是姑娘們住,怎麼還單單讓寶玉搬進去?
這家裏沒成年的男孩子,又不是就只有寶玉一個!
若說寶玉是嫡出,賈環是庶出,那我家的賈琮難道不是嫡出?
寶玉是二房的嫡出次子,他能住進去,我長房的嫡出次子賈琮就不能住進去?”
元妃省親那幾天,可是把一向什麼都不幹的賈赦累得夠嗆。
省親一結束,賈赦就關起門來睡大覺,睡醒了就摟着小老婆喝酒,喝夠了,接着睡大覺。
等他一連幾天歇夠了,直到今天早晨,他才忽然想起來,還有賈元春派太監來說讓寶釵、寶玉等人搬進大觀園的那檔子事情。
賈赦登時就不爽了,於是就叫人把賈璉找來,拍桌子砸板凳,大呼小叫地發泄心中的不滿。
邢夫人一向都是順着賈赦的意思,此時也立刻接話道:
“老爺說得對!咱們長房就不是賈府的子孫了?
今兒一大早我去給老太太問安,聽老太太說,二太太今兒一大早就帶着寶玉進宮謝恩去了。
老太太還誇寶玉懂事,說是要讓環兒也搬進去呢。”
“什麼!”
賈赦一腳把身邊的小几給踢翻了,瞪着眼吼道:
“他二房小老婆養的兒子都能搬進那園子,我長房的嫡出兒子就不是人?
這一家上上下下,就沒人拿我當個人啦!”
一扭頭,看見賈璉,登時更是火大,上前就是一腳:
“你是死的啊!人家都騎到咱們頭上來拉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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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要擱在以前,賈璉也就只能喫個爆虧了。
現在的賈璉,可不肯白挨賈赦這“犯渾一腳”。
賈璉一閃身,避了開去。
賈赦更氣,跳腳罵道: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他們不拿我當人,連我兒子都不拿我當爹了!”
邢夫人看賈赦氣得臉都綠了,趕忙躲在一旁,朝賈璉咧嘴瞪眼,指指點點:
“唉喲璉二你這不孝順的黑心種子喲,看把你老子氣的!
這時候我可不替你說話,你又不是我生的。
我寧可一輩子不生養,也落個乾乾淨淨好名聲,我可不擔生出個不肖子的黑名聲,叫人唾罵。”
賈璉也懶得搭理沒出息慣了的邢夫人,朝賈赦一擺手,撇撇嘴道:
“我要是凡事都等您老人家想起來再去辦,那真是等着黃瓜菜都涼了。”
一句話,讓暴跳如雷的賈赦愣在了當場。
“啊?你……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