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同樣把他刺得遍體鱗傷,他整個人都疼得麻木了,再也不想說任何話,他慢慢撥開戎縝的手,站起了身。
視線在客廳內轉了一圈,某盆綠植寬大肥厚的葉片後有一閃而過的白色,花瓶搖搖晃晃,江寄釐輕輕叫了一聲:“蟲蟲。”
花瓶瞬間不動了,沒一會,葉片後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水藍色的漂亮眼睛望着江寄釐,乖乖的“喵”了一聲迴應。
蟲蟲對於周遭環境的氣氛感知無比靈敏,往常它早就在戎宅撒歡撒得飛天遁地,今天卻一直在花盆裏躲着。
江寄釐:“過來。”
蟲蟲謹慎的看了看周圍,前爪無聲試探着往前伸了伸,遲疑了好一會才跳下來朝江寄釐跑去。
它行動很迅速,但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撲進江寄釐懷裏,而是在他身邊轉了一圈,擺錘一樣的大尾巴親暱的繞着他的小腿。
蟲蟲很有靈性,對於江寄釐的身體狀況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所以在他孕期基本不會沒輕沒重的往他身上撲。
江寄釐垂眸和蟲蟲對視一眼,柔聲道:“走啦,回家。”
回屬於他們的家。
室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巨大的雨幕將整個戎宅裹了起來,黑雲蔽天,暗得人心悸。
戎縝被劇烈的痛苦打擊得幾乎無法站直,他竟然再也生不出勇氣阻攔,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他幾不可聞的叫了聲:“釐釐。”
青年沒有回頭。
戎縝想要上前給他披一件外套,嗓音完全啞了:“外面冷,彆着涼了……”
只是話並沒有說完,江寄釐便輕輕推了一下,外套無聲的掉在了地上,蟲蟲靈活的躲開罩下來的“龐然大物”,站在江寄釐身前充滿敵意的望着男人。
戎縝深深的吸了口氣,含着血氣一般:“釐釐,你真的想要我死嗎……”
“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愛過我,是嗎?”
江寄釐後背僵了一下,男人的語氣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不是像之前那樣偏執瘋狂的質問“你是不是想要我死”,而是夾雜着深重痛苦的疑問。
他似乎真的想不明白,也是真的想要得到這個答案。
江寄釐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眼眶酸澀得厲害,他拼盡全力才把淚水逼回去,喉間哽得生疼。
他最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江寄釐朝着門口走去,他撐開一把傘,站在戎宅的門口,蟲蟲跳上他手旁的行李箱上,乖乖的收着身體不動了。
司機老陳說:“我送送您吧,這裏不好打車。”
江寄釐輕輕搖頭,他看向了站在涼亭裏拿着修建鉗的人,慢慢下了臺階,潔白的鞋子踏進渾濁的雨水裏,沾染了些許泥濘。
對方的視線也看了過來,但只一眼,便急忙想要躲開,江寄釐停下了,嗓音很輕:“林齊。”
高大的青年愣在了原地,他們的視線在雨中交匯片刻,江寄釐說:“謝謝你。”
還有,對不起。
林齊的眼眶紅得滴血,淚水砸下幾顆,狼狽不堪的轉身,什麼話都沒說。
江寄釐:“再見。”他說完這句鄭重的告別,身影也沒入了這場沒有盡頭的大雨中。
他靜靜的看着,一直到車來都沒有再次回頭看過一眼,江寄釐想,這座困了他半生的監獄,他再也不要回來了。
從今以後,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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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碰!這不是給你的!”
“珞珞,就喫一個,你就給我喫一個嘛。”
扎着朝天羊角辮的小女孩把盒子藏到身後,對着小男孩搖了搖手指,搖頭晃頭:“這是給江老師的,我都好久沒見他了,你想都不要想,不給你。”
小男孩撅撅嘴,手也背到身後,小聲嘀咕:“反正江老師也會給我的。”
珞珞輕哼一聲,轉過身去,專心致志的看着門口。
琴行內今天沒有上課,小朋友都聽他們的邵老師說江老師今天會回來,全激動的心都飛出去了,恨不得現在就跑到江老師的家裏去接他。
門口排排隊站了一堆小朋友,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朵包好的玫瑰,有個蘋果頭小孩忍不住問道:“江老師的病真的好了嗎?還會不會痛痛呀?”
珞珞叉着腰回頭:“當然好了,邵老師說好了,你不許胡說八道。”
蘋果頭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說不說,江老師好好的。”
琴行的小朋友們幾乎全年在這邊上課,家長們和邵維的關係好,加上這邊一直有個漂亮又溫柔的年輕老師,很得家長們的信任。
結果四個月前這位年輕老師突然生病離開了,聽邵維說那病很難治,不定治到什麼時候,家長們惋惜,小朋友們也跟着鬱鬱寡歡,難過了好一陣子才接受沒有江老師在的鋼琴課。
時間過去了那麼久,大家基本都不抱希望了,小朋友都偷偷把江老師送給他們的那些禮物和拍過的照片當寶貝一樣藏了起來,還有的小朋友晚上睡不着,翻出江老師曾經給他們寫下的手機號,一個一個把數字摁上去,笨拙認真的想要打電話。
江老師不在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很想念他,但大家都不再提起,因爲一提就有小朋友哭鼻子。
直到前兩天上課的時候,邵老師突然神神祕祕的說有好消息要告訴他們,小朋友們都喜歡好消息,嘰嘰喳喳的要邵老師快講。
邵維:“那你們把昨天老師教的曲子再認真彈一遍好不好?彈好了我就告訴你們好消息是什麼。”
小朋友看他這麼吊胃口,全都爭先恐後的彈了起來,本來是悅耳歡快的曲子,但因爲不齊整而且你快我慢的,硬是成了亂七八糟的噪音,還有小朋友邊彈邊大聲問:“邵老師,我彈得怎麼樣?”
琴行內亂成了一團,邵維忙擺手,樂道:“行了行了,到時候要當着另一個老師的面彈成這樣,你們邵老師的面子可就沒地方擱了。”
小朋友們安靜了一會,突然有人抓住重點,問道:“另一個老師?”
這一句徹底打開了話匣,其他小朋友也迅速注意到“另一個老師”。
“哪個老師呀?哪個老師呀?”
“要來新老師嗎?”
“什麼時候來呀?”七嘴八舌中,角落裏的珞珞安安靜靜的問了一句:“是……江老師要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