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主”的神國破碎了。
不知因何,也不知如何破碎的,眼前的神國不停地往下墜落,彷佛終有一天,會墜到大地之上,徹底摔個粉碎。
“原來如此,命運古卷的陽本,就是‘命運之主’的神國嗎?”晨尹回憶起與瑟琳娜的交談,“因爲陽本的粉碎,也即是神國的破碎,‘命運之主’並不完整。”
換而言之,古言“命運之主”或許能無限接近於神,然而由於神國的破碎,它並不完整,絕無成神的可能。
牽着呆滯的洛梅阿,晨尹踏上破碎的階梯,一步一步往樹根走去。
隨着晨尹與洛梅阿接近樹根,胡椒姑娘開始覺得雙腿發軟,她感受到某種無形的龐大威壓,讓她匍匐下來,就此退去,遠離石臺上的陽本殘頁。
晨尹將純金火焰朝她靠近了些,讓她勉強能跟着走上幾步。
可是,當破碎的臺階走至一半時,洛梅阿渾身都被某種外力制住,再也動彈不得。
而晨尹自己則能隨意行走。
這是因爲洛梅阿並無那一絲至高至聖,並無神性。
晨尹攏了攏她的髮梢,溫柔道:“在這等着我,我把你屬於你的那一頁找來。”
胡椒姑娘顫巍巍地點了點頭,隨後晨尹轉過身去,她凝望着愛人的背影。
登上枯死的聖樹根鬚,緩步走到石臺之前,晨尹感覺到神國下墜的觸感更爲強烈。
晨尹的目光落向石臺上的陽本殘頁,作爲傳說中記載太陽昇起之後的命運,萬事之起因的古卷陽本,此刻破敗不堪,紙張脆弱泛黃。
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與復活鎮中所見的手稿裏的文字頗爲相似。
即使是在神性之內,晨尹也無法通曉那文字的意思。
因那文字同樣是由身負神性者所寫下的。
“...陽本粉碎了,它的權能同樣也並不完整...”晨尹呢喃道,“所以命運的起因能被幹預、甚至篡改。”
而眼前的陽本殘頁,無疑記述了千年之前北土的命運,那時北土與古老聖都還未覆滅於蒼白驟雨中。
掌心的古言“拯救”在晨尹準備伸手觸碰時,勐然躍動,顫鳴不已。
晨尹看向純金火焰,直視其焰心。
在遊歷地獄時,古言“拯救”也是相似的反應。
古言“拯救”在期盼着領悟。
而且,這一回,遠比之前更加勐烈,純金火焰展現出的顫鳴,不過是其按捺起來的百分之一。
晨尹想起,靈使們關於迴歸的傳說裏,這是一場通往天上的路途。
“...天上。”晨尹直視陽本殘頁,“古言‘天上’就在其中。”
晨尹感覺到,只要自己以神性作爲筆墨,在陽本殘頁上寫上名諱,自己就將走入歷史之中。
其原理與在千柱雲海之上寫下名諱類似。
晨尹轉頭看向在臺階上等待的洛梅阿。
眼前的陽本殘頁標有頁數,一頁上記述着六十年的命運,而靈使的迴歸旅途,發生在聖維娜卡納流盡銀血之前,也即是倒數第二頁。
晨尹將那一張陽本殘頁抽出,緩步走下臺階。
洛梅阿直勾勾地看着晨尹,自己能瞧見她心裏的不安。
胡椒姑娘怔了怔,神祕學上,血是靈性的媒介,能夠牽引靈魂,比如在通靈儀式裏,往往會用到被通靈者的血液。
她猶豫片刻,擡了擡眼瞼,莫名有些擔憂,她隱隱感覺靈魂有種撕裂感,彷佛舊信仰與新信仰在她簽下名字後,將會徹徹底底地了結。
深吸一口氣,洛梅阿揚起臉,迎上了晨尹溫柔的目光,她軀殼的本體因晨尹的至高至聖而沸騰着,她由不住地呼吸急促。
“在這之前,先生,”胡椒姑娘嗓音輕顫,鼓足了勇氣,“我得同你索要一個吻。”
沒什麼不好應允的,晨尹摟住了這靈使,低頭吻了她。
一會後,晨尹鬆開了洛梅阿,後者臉頰滾燙,目光落在陽本殘頁上。
她擡起手,咬破食指,在殘頁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洛梅阿·罕希。
晨尹輕輕接過陽本殘頁,只要自己在上面落下名諱,自己的神性便會將洛梅阿送入對應的歷史中。
輕柔地撫摩胡椒姑娘的髮梢,晨尹溫聲道:“請別忘記,即使身陷令圄,我依然愛你。”
洛梅阿不明就裏地點了點頭,看着晨尹轉身離開,她坐到了臺階上。
晨尹帶着那張陽本殘頁走到石臺之前,放回到它原來的位置。
擡起掌心的純金火焰,晨尹將身上的神性盡數傾瀉而出。
食指觸及焰心,晨尹摘下一點火星,在脆弱不堪的陽本殘頁上,落下了自己的名諱。
晨尹平靜地以真阿文在羊皮捲上落下第一個字,聖樹根鬚的年輪,自她的腳下渙出不朽的金光,如同什麼滴入水中,金光波瀾般向外擴去,彼此緊靠的年輪受此浸染,接二連三地渙出璀璨光芒。
一圈接着一圈,如同歷史上一年接着一年,金光繼續擴散着,將枯死的聖樹根鬚浸染出生的神聖色彩,直至金光蔓延至最後一圈年輪,整個聖樹根鬚如同燃起滔天大火般,光芒大盛!
晨尹沒有闔上雙目,她直視那耀眼的光芒,將自己溫柔地擁裹。
原本的景象被光芒抹去,晨尹環顧四周,一派白茫茫,隨着時間的流逝,不知從何而來的斑駁色彩逐漸填入其中。
時間奔流涌動,從現在通往千年之前的歷史中。
待景象停止流動。
晨尹望向那些斑駁的色彩,縈繞着歷史的光澤。
掌心的純金火焰愈燃愈旺,不停地祈求着自己往遠方靠攏。
那裏即是古言“天上”之所在。
晨尹凝望遠方,斑駁色彩還未填補的地方,她油然感到似曾相識。
當晨尹輕輕向前踏出一步。
瞬息之間,她的身軀便出現在遠方的盡頭。
古言“拯救”熊熊燃燒,火焰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它期盼着領悟。
凝視着前方的景象,晨尹怔怔出神。
自己落在烏色雲海上,四面八方,屹立千柱,它們拔地而起,有如支撐天地。
雲霧匯聚,沒有形體的階梯堆成高臺,荒涼古樸的御座立於其上。
千柱雲海之上。
古言“天上”,從始至終都近在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