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西拉又驚又喜地迎接這消息。
從地上爬起來後,女主人沒有遲疑,她立馬吩咐那些僕從侍女們接過三人的行裝,備好上佳的客房,她還親自去臥室挑選薰香,一切行動都顯得誠惶誠恐,生怕維娜卡納就這樣離開。
待普里西拉做好這一切後,她回到大廳之中,此時維娜卡納就在那等着。
女主人小心翼翼地向前,她小聲開口道:
“那天的儀式…我悔改了,我重罪……”
維娜卡納瞥了眼普里西拉,嗤笑道:
“你不是真心悔改,你是有求於我。”
普里西拉怔了怔,心慌得兩排牙齒都在打顫。
她的眼珠顫抖不已。
維娜卡納漠然地看着她,只是問道:
“不過無妨,你願意得救嗎?”
那話落在普里西拉的耳朵裏,明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卻油然覺得維娜卡納的語氣冰冷極了。
普里西拉跪了下來,瘋狂地點頭,帶着哭腔道:
“我願意拋棄我曾信仰的欲神貝爾,皈依那在上的神,我願意以經文的言語作爲我的道標,引導我踏上永生之路……”
莫薩爾城被蒼白驟雨所覆蓋,絕望的日子裏沒人能尋得見希望所在。
普里西拉也不堪絕望的折磨,欲神貝爾的儀式致使她淪落到如此境地,她擯棄了這信仰,爲了得救,爲了抓住希望,這些日子她發狂地閱覽背誦關於真教的藏書。
維娜卡納冷漠地望着女主人。
她知道普里西拉並不堅定,若有朝一日,更大的苦難臨頭,這女主人便會將這經文拋棄。
但主的愛不是苛責。
維娜卡納低聲吟誦古言,把手伸向了普里西拉的臉龐。
女主人僵住了,她趕忙闔上眼睛,一動不動。
維娜卡納拂過普里西拉的臉龐。
“你得救了。”
她的指尖滲出血絲,比頭髮還要纖細百倍,那血絲融入了普里西拉的肌膚裏。
普里西拉感受到微弱的溫暖,慢慢地挪開腦袋。
女主人這時還不敢起身,而是在維娜卡納面前,將雙手合十,飛快地誦唸一句又一句禱文,不知是刻意招搖,還是心有所感。
維娜卡納沒有在乎她的舉動,說道:
“這裏有患上死魂病的,將他帶過來吧。”
普里西拉的禱文立刻停住了,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趕忙從地上爬起,動作有些狼狽。
這座宅邸裏,確實有淋過雨,新患上死魂病。
普里西拉不知道維娜卡納何從得知,她唯有詫異:這個金髮女子…簡直就如傳說中的聖人先知一般。
沒有一點耽擱,這女主人急匆匆地轉身離去。
在普里西拉的吩咐下,不消多時,就有幾位侍從擡着擔架走入大廳之中。
維娜卡納站起身,看向了擔架上的男人。
男人的臉龐極度痛苦、扭曲,口中嗚咽神經錯亂的話語:
“該死的父親,我的弟弟,我弟弟殺了我的父親……不,我沒有弟弟,我的父親是我殺的,噢,殺得好,死得好…他愛喫蘿蔔,他該死…”
他左半邊的身體覆蓋上了蒼白的色彩,小腿萎縮了,末端的骨頭刺破皮肉,裸露在外。
普里西拉頓了頓,稍微想了想,連忙補充道:
“本來有人想將他驅逐出這裏…但是之前的騷亂中…他從那些暴民手裏保衛了我們的糧倉,所以留到了現在。還好你來了……”
身負神性的維娜卡納能夠聽出來,普里西拉所說的沒有一句作假,只是掩蓋了一些真相。
所謂有人想將這侍衛驅逐,實際上是普里西拉想將他驅逐。
普里西拉這樣的小心思在維娜卡納面前不起作用,卻能夠矇蔽她自己的心。
維娜卡納冷笑了一下,如果放在之前,她不會對這自私自利的女主人施以援手。
可一切都不同了。
維娜卡納學着像她一樣——寬宥和忍耐。
躺在地上的侍從被死魂詛咒折磨得不成人樣,一陣寒風從窗戶吹來,他的口中吐出了血液,其他人連忙退後幾步,像是見到瘟神一樣,那吐出來的血液呈現出灰白色。
維娜卡納伸出手。
“諾拉里奇。”
比頭髮還纖細上百倍的血絲從指尖躍出,王女輕輕按了下那侍衛的額頭。
那侍衛的聲音頓時噤住了,整個人像蝦米一樣往內勐縮,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般。
緊接着,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下,覆蓋侍衛半邊身體的蒼白顏色開始緩緩褪去。
就好像有潔淨的水,洗去了身體上所有的污垢。
侍衛萎縮的小腿,竟然像時間倒流般,血肉慢慢生長,將突出的骨頭重新覆蓋起來,他扭曲猙獰的臉龐慢慢鬆懈下來,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大廳內的衆人都呆住了,眼前的畫面只有用神蹟來形容。
這些人都是舊神們的信徒,莫薩爾城是諸神信仰林立之地,諸神的旨意與教義都各有不同。
信仰之雜亂,連世代生活於此地的人都難以理清。
而仇視真教徒,可以說是此地唯一的通識。
諸神的祭司們屢次宣稱:
真教徒的主早已死去,他們已然失去了神蹟,再也沒有偉力臨在他們身上,他們是被神明拋下之人。
正因如此,最早的時候,舊神的信徒們纔會毫無畏懼地迫害真教徒們,因爲祭司告訴他們,那些信主的人失去了神的庇佑。
那侍衛恢復如初,原本神經錯亂的聲音,漸漸變得如嬰兒般安穩。
衆人的雙眼時而落在侍衛的身上,時而落在維娜卡納的身上,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那究竟是多麼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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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娜卡納不爲所動,她擡起腳,緩緩地向着大門走去。
普里西拉的宅邸位於高處,大門之外便是整座莫薩爾城。
王女推開了大門。
她面朝着這座淪陷在蒼白驟雨中的城市,在這裏,蒼白驟雨被宣稱成諸神一時責罰,世界末日之後,必有諸神的賞賜降臨到地上。
因此,維娜卡納的身影單薄得像是鬼魂,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