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久違地睜開眼瞼。
她仍舊感到疲憊,而且那疲憊遠勝以往。
維娜卡納承襲了她的血,也承襲了她的部分權柄,致使她比之前更加虛弱。
她身負“命運”與“拯救”兩大古言,明悟了塵世與天上的真理。
晨尹望向了維娜卡納。
已經被人尊爲活聖人的她,此刻喬裝成一位主祭漫步在海基爾城之中。
同那時人間煉獄的莫索爾城不同,這座海基爾城是在慢慢滑落入死魂的深淵裏,若果維娜卡納不來,或許半個月後,便是又一座莫索爾。
神看着她的孩子。
她又爲她覽盡海基爾城的一切。
緊接着,她望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在這時代裏,那面孔還不曉得自己是誰…
瑟琳娜。
卡貝親王的長女。
晨尹覺得奇妙,但並沒有感到意外。
按古老聖都中,瑟琳娜的敘述,歷史之中,她就是遇到了維娜卡納,而且瑟琳娜與王女的糾葛並不一般。
神望向維娜卡納,目光好似穿透重重的歷史迷霧,望見了她與瑟琳娜之間的牽連。
“門徒嗎…”
神呢喃道。
維娜卡納的第一門徒。
晨尹慢慢地闔上雙目,神性之火在燒灼着她的人性。
神並未絕望。
她知曉,維娜卡納不會辜負她的希冀,在她的身上,自己能徹底掌握“天上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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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基爾城內的建築樣式,同尋常的真教徒城市沒有多少差別。
倒不如說,在同樣的地理環境裏,無關信仰的方面上,許多東西總是相似的。
只是這座城內沒有教堂,唯有一座講經院。
海基爾的主祭領維娜卡納見過住宿的房屋,併爲她指明瞭供人清修誦經的場所。
於是,在道別後,維娜卡納領着女騎士桑德拉來到城內。
城內的一切都是荒涼的,廣場上並無多少人貿易,僅有少數的攤位還擺着各樣的商品,桑德拉覺得疑惑,打聽一下才知道,城內的糧食和水酒都被講經院的人看管起來,海基爾的主祭保證依照吾王之王的律法和旨意行事。
審判的神蹟當前,許是因此威懾,講經院也沒有有過貪墨私吞之類的劣行,他們依靠精打細算,與全城的節衣縮食,把一次又一次的糧食和水酒都分好了。
桑德拉聽到這事,大爲驚詫,審判之前,這些異教聖職們清廉得簡直不可思議,讓女騎士不由地想起了歷史文獻裏記載的早期教士們,飽受迫害的他們往往以貧苦清心的面孔出現在記載之中,並且死後要將這副肅穆面容帶到主的跟前。
“他們擰成了一根繩。”
維娜卡納似是看出了桑德拉的想法,如此說道。
女騎士聽到後,愣了愣,然後心裏默唸經文,心中更加篤定了維娜卡納就是活聖人的想法。
桑德拉跟着維娜卡納在海基爾城的大街小巷中走動。
沒過多久,二人望見了聖像。
確切來說,是溺在泥水裏的聖像,一羣身軀幹瘦的異教徒們圍着聖像,以手中的石子砸擊那泥水裏的木製聖像,在木頭的表面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坑窪。
桑德拉目睹這一切,她攥起了拳頭,頭腦不受控制地發熱,這羣異教徒將聖像如此對待,全然是在褻瀆信仰!
那些乾瘦得像是寬大的麥秸,神的聖像遭這樣的人褻瀆,女騎士吞不下這口氣,把手放在了劍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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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娜卡納伸出手,放到了桑德拉的手上。
女騎士怔愣了,她不解地看着維娜卡納。
“殿下,他們如此對待聖像,你這是在……”
桑德拉強行憋住那口氣,問道。
維娜卡納沒有挪開目光,道:
“再好的手,也凋刻不出主的面容,你不曾見過她,我卻見過。”
“可是…那象徵着神…”
“沒有事物能象徵神,正如沒有人能象徵主。”
維娜卡納的口吻帶着不容置疑,
“木頭本就是木頭,難道歹人會因敬奉聖像而上天國嗎?義人會因不敬聖像而下地獄嗎?”
桑德拉聽到這裏,雖然心裏仍然憋着火,但女騎士啞口無言了。
維娜卡納放開了她的手。
而後王女領着她,走到另一條街巷裏。
一路上所見都是冷清,連蚊蟲的聲音都鮮有聽聞。
桑德拉仍舊心中沉悶,她愈是跟着維娜卡納行走,便愈是想到那些異教徒們將神的聖像褻瀆的場景。
走過片刻的路,女騎士終於忍耐不住,同維娜卡納問道:
“殿下啊,這樣的人,神也要讓他得救嗎?”
“是這樣的。”
維娜卡納步履不停。
“爲什麼…那些人不尊她的名,不敬她也不敬她的聖像,這樣的人怎麼會得救呢?”
桑德拉壓低了嗓音,但語氣卻前所未有的激烈。
維娜卡納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注目着桑德拉。
女騎士面對那注目,感受到一陣沒來由的慌張。
“若是尊她的名、敬她的像才能得救,那對那些不曾曉得神名聖像的人來說,不是太過不公了嗎?”
說到這裏,維娜卡納給予她平澹卻能擊潰靈魂的反問,
“桑德拉,你以爲主是不公的神嗎?你以爲主是你以爲的神嗎?”
女騎士渾身從腳趾頭開始,肌膚泛起了雞皮疙瘩,汗毛僵硬地豎了起來。
這蒙受神蹟的王女,重返人間的活聖人,她的質問未免太過銳利了。
短短一瞬之間,桑德拉一直以來的信仰觀遭到了撼動。
“我要告訴你:”
維娜卡納澹澹道:
“你以爲的神不是你的神。”
桑德拉大口大口地吸氣喘氣,她的呼吸急促得令她自己都難以想象。
“不要自大,桑德拉,你不可以爲你的主是道德的,你也不可以爲你的主是刁惡的,因爲無論你怎麼想,神就是神,她不以你的道德爲道德,不以你的刁惡爲刁惡。人的善惡永遠在變,難道主也要因此無端變化麼?”
那話音平穩地落下。
這時,桑德拉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