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梁滿倉的遲疑後，張茉笑了笑，又吩咐了一遍，但卻沒有給他解釋。
以後她要開的刺繡鋪子，主要是用作洗錢的，所以要走的不是薄利多銷的路子，生意興隆於她而言無用。
反倒是顧繡的狀況，人才凋零，出貨漫長，貨品稀少，更容易發展成藝術品的風格。
藝術的東西，向來因稀缺而有價無市，因個人品好而難定優劣，這裏可運作的空間太大了。
所以只要是“顧家繡”裏的繡品，與她所料的能差不多，她都可以定下來這一家。
然而很多時候，現實總是事與願違的。
“顧家繡”的鋪子位置很偏，梁滿倉趕了近一個時辰的馬車，才終於拐進了一條小街。
這裏還算熱鬧，但絕稱不上繁華，與鴻運樓所在之處根本無法相比。
被喜兒扶着下車後，她看着街道兩邊的米店、茶行、貨棧、油鋪，略略皺了一下眉頭。
一家刺繡鋪子，開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與周邊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店主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主子，咱們還往裏走嗎？”
此時梁滿倉也發現了這裏的詭異之處，不由的打起了退堂鼓來。
張茉聽了他的話後，腳步略微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道：
“來都來了，還是先去看看吧。”
說完，她就帶着梁滿倉和喜兒，往小街盡頭處，那間看起來冷冷清清的鋪子走了過去。
鋪子的門是開着的，走進去就會發現裏面其實不小，進深有“洛兒殷”的一半大，只是鋪子裏有些空，零零落落的只擺着幾件繡品。
可能是因爲僅開了半扇門的緣故，這鋪子裏光線很不好，也顯得裏頭的繡品有些破舊。
張茉給喜兒使了個眼色，喜兒立刻就湊過去仔細看起了繡品，而她則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
這鋪子裏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兒，嗆得她都快待不下去了，可見裏頭應該是有人生了重病，難怪會聽說東家急需用錢呢。
她又自顧轉了一圈，發現她們三個進來這麼久，一直都沒人來招呼，便開口讓梁滿倉去尋一下店主。
熟料她剛一吩咐完，一個脆生生的娃娃音，就從櫃檯裏頭冒了出來：
“你們找誰？”
這聲音來的突兀，把衆人都嚇了一跳。
然後大家才發現，櫃檯後頭竟然有個梳着小揪揪的五六歲的女童，正蹲在地上玩石子兒呢。
想來是剛剛張茉說讓梁滿倉去找人，驚到了這小女童。
於是她衝小童兒笑了笑，耐心的解釋了一遍：
“我們是買東西的，找這鋪子的主人。”
一聽說是買東西的，小女童的眼睛立刻就睜大了，然後再也不顧得地上的石子了，她撒開丫子就朝與鋪子相連的後院跑了過去，而且還邊跑還邊喊：
“爹，爹，有客官來買東西了！快來啊！你快來啊！”
張茉望了望那小女童跑遠的背影，驚訝地勾了下脣。
正好這時喜兒也看完了店裏所有的繡品，回到了她身邊，她便小聲問道：
“怎麼樣？這裏繡工如何？”
不過裏頭確實有一兩件上品的，其中櫃檯上那個小樣最佳，若尺寸大點兒都能算得上極品了。”
“哦？這裏有極品顧繡？”
聽喜兒這麼說，張茉略微有些驚訝，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她指的是櫃檯上放着的一隻巴掌大小的桌屏。
因爲離的遠，她只能看出那隻桌屏繡的是山水，但細節卻看不清楚。
於是她給梁滿倉使了個眼色，梁滿倉就立刻會意地上前把那桌屏給她拿了過來。
等放在手裏仔細一觀，她就發現爲什麼喜兒會說這個小樣是最好的了。
原來這一幅山水，繡的竟然是《富春山居圖》的局部，而且還把意境繡的極佳！
“貴客！對不住了，那桌屏是不賣的。芳兒，你怎生又把它拿出來了？！”
就在張茉把玩着那小桌屏的時候，她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男子的低呼聲。
她驚訝地一轉身，就看到了同她說話的竟然是個穿長衫的清瘦男子。
“喂，你是誰呀？我們主子來看繡品，你們有好的怎麼還不賣呢？”
這回她沒開口，喜兒就先擋在她前面斥責了對方。
然後便見那清瘦的長衫男子，趕緊衝她們作揖賠禮道：
“貴客見諒，在下姓顧名城，是這家繡鋪的東家，剛剛一時情急，失禮之下還請海涵。
那隻小桌屏並非我店中繡品，而是我娘子先師的遺物，是小女頑劣一時從房中將它拿了出來。
我這繡鋪已在牙行掛了出賣，所以鋪子裏沒剩多少東西了，貴客若有其他能看上眼的，價格皆可從優。”
長衫男子一說話，張茉就覺得怪怪的，怎的一個生意人講話卻文縐縐的？
而且他站在自己跟前，眼睛卻一直往內院裏瞟，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哪是做生意的樣子？
張茉皺了皺眉頭，順着他的目光也往裏頭看了看，見是與這鋪子相連的，一套破敗的小院子，就不動聲色地問道：
“顧先生家中可是有人生病了？”
顧城聽對方這麼說，才終於收回了眼眸，然後悲涼地解釋道：
“家父家母已病重多日，牀前無人照料，故而在下才會怠慢貴客，還望海涵。”
“無人照料？那你娘子呢？”
聽說是顧城的雙親都重病了，張茉臉上泛起了絲憐憫之意，就順口問了下他娘子何在。
沒想到她這一下，倒把顧城問紅了臉，然後見顧城尷尬地囁嚅了會兒，才小聲說道：
“玉娘她去“玲瓏坊“幫工了，白日裏不在家中。”
“玲瓏坊”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繡坊了，因爲生意極好，所以名下僱了衆多繡娘。
聽顧城說他娘子去了“玲瓏坊”幫工，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一家繡鋪是混的有多差，纔會讓老闆娘去別人的繡鋪裏當幫工。
這回張茉不再跟顧城繞圈子了，環視了下四周乾脆直接地問道：
“你前頭說，你這鋪子已經在牙行掛了號，你打算賣多少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