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陳老漢，韓芳叫了聲“陳爺爺”，然後繼續低着頭，一動不動站着。
跟着來的鄭婆子看得心酸，走過去推搡一把陳老漢，“你進去好好和他們談談，這是幹啥啊？家裏的孫女才死了男人就要被趕出來，這還是不是人做的事兒？”
李華一死，鄭婆子還給秦蕙和陳大嫂說韓芳以後的日子就會好過得多，卻不曾想還沒幾天的功夫，韓家就迫不及待了。
陳老漢剛要敲門，韓芳就跪了下來，“陳爺爺，他們不會開門的，而且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語氣很平淡但又很堅定。
倒是陳老漢懵了一下，這不回去那是要去哪裏，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能去哪裏？
韓芳滿臉懇求地跪在地上望着陳老漢，眼裏帶着絕望和無助。
倒是鄭婆子先反應過來，伸手想去把韓芳扶起來，嘴上還問道：“你先起來，說說看你是咋想的，不回去是準備去投靠親戚嗎？但是這年頭啊，誰家都不好過，我說句不好聽的，可能大多數都不會要你……”
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但是作爲閱歷更豐富的長輩，鄭婆子只能先把事實擺在她的面前。
韓芳沒起來，還是跪着，聽了鄭婆子的話之後接連搖頭，“陳奶奶，我媽死了我就沒親戚了，所有的親人都在這門裏面，但是很明顯，我現在和沒有也沒區別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求求爺爺奶奶幫幫我，給我指條路吧……”
眼裏的淚水終究是忍不住了，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看得周圍的人心酸不已。
可是陳老漢和鄭婆子爲難了，韓芳這個情況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半響，把事情在心裏快速過了一遍，陳老漢低聲問：“那你是啥想法？你想讓我們幫你，那就說出來以後想咋過，要是想嫁人的話，我就讓你陳奶奶給你留意……”
這是目前爲止陳老漢覺得最合理的辦法，韓芳被趕出家門無處可去，那就給她再找個家，但是經歷了李華那樣的人渣，也不知道韓芳是不是願意這樣。
陳老漢話一說完，韓芳還是愣的，這個提議是她沒有想過的，而且說真的，經歷過李華這樣的人，她對於結婚抱着很悲觀的想法，已經不想去嘗試了。
“陳爺爺，我、我不想結婚了，我怕再遇到這樣的人，我就想一個人，什麼爸媽奶奶的我也不想要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韓芳沒有預兆的開始磕頭，鄭婆子見到就立馬阻止她。“你這是幹啥，咋磕頭呢，有啥事好好說啊！”
韓芳被鄭婆子拉起來的時候，額頭上的傷口帶着灰塵，慢慢溢出血跡。
陳老漢沒預料到這樣的情形，皺起了眉頭說：“你別這樣，有事說出來，我能幫的就會幫，磕頭幹啥？”
“那、那陳爺爺，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韓芳平息了一下情緒，才小聲說：“我媽死了，我沒有依靠了，我想一個人過，我、我手裏有點錢，只想找個可以安家的地方。”
自從看清李華，對韓家的人心生恨意之後，韓芳就開始悄悄藏錢。
李華經常都是醉醺醺的，除了打人的時候，都是睡着的。
鄭婆子聽她說有錢，心裏還震驚了一下，這閨女看來也不是傻得徹底啊。
然後猛地擡起頭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回憶起剛剛韓芳特別小的說話聲之後才鬆了口氣。
這是在韓家門口，再繼續說話怕走漏風聲。
陳老漢和鄭婆子細細想過之後就叫韓芳跟着他們回老屋商量。
陳老漢一家現在對韓芳來說，就是救命稻草，她二話不說，也不擔心陳家惦記她的錢，起身沒有猶豫地就跟在陳老漢身後。
回到老屋，陳老漢也沒問這錢的來源，而是和家裏人仔細商議之後，給韓芳建議道：
“土地也不能買賣，你手裏的錢就收着自己過日子，明天我們和隊裏的一起去韓家說說這事兒，攆人出來也得分小塊地給你過日子，要不然咋活？其他的事兒，以後就再說。”
韓芳感激地點點頭，這確實是最好不過的了。
當晚，韓芳是住在老屋的，對於陳家出手相助，她感動得直道謝，發誓要以後還要好好報答他們。
第二天，陳老漢帶着隊裏的幹部，全都去了韓家。
經過一上午的拉扯，陳老漢還搬出了要去告他們虐待韓芳的罪行，最終韓家纔不情不願給韓芳一小塊地，就這樣把她從家裏徹底斷了出去。
得知此事的韓芳非常開心，長期以往低沉的心終於看到了希望。
雖然地很小很小，但是她以後就可以在那裏安家了，不用再在韓家討生活，以後就不算是韓家的人了。
由於沒多少錢，而且也不需要太好的房子，韓芳簡陋的小屋用了兩天就全部蓋好了。
房子離陳家不遠，韓芳並不害怕一個人，但這讓她心裏多了幾分安全感。
事情風平浪靜之後，秦蕙就見到韓芳每天跟着大部隊去上工，雖然走出了韓家，但是長久以往的習慣讓她看起來還是有些畏畏縮縮的。
不過這肯定會朝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過了這茬，陳大嫂就想起來收拾小石頭的事了。
期末考試考得那麼差，陳大嫂真的非常生氣，這幾天要不是因爲害怕李華給小石頭造成心理陰影，不忍心再傷害他的心，陳大嫂早就忍不住了。
李華逐漸在小石頭心裏消失，現在是喫飯也香了，睡覺也不做噩夢了，而且還越來越放肆了。
這不是嗎？一大早起來，喫過早飯，小石頭就招搖過市地呼喊着，“媽，我今天去和狗蛋他們玩兒，中午等不到我你們就先喫吧！”
語氣十分自然，顯然是這幾天陳大嫂給他的自由過了火。
“站住！今天哪兒也不許去，就在家做作業，中午吃了飯就跟着你爺爺去地裏，讓他給你安排活兒，你好好學着，以後長大了就餓不死！”
一連串的安排把小石頭釘在原地，表情呆愣地看着陳大嫂，小嘴張了又張，最後只吐出來一句，“知道了……”
剛剛還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楊，現在就像是被霜打過似的，精氣神全無。
小小的靈魂被作業和幹活抽乾，現在是行屍走肉版小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