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留了下來。
“你小子怎麼還不滾？”魏大爺斜眼看去。
江辰眼睛比他還斜，從鼻子裏發出“嗤”的一聲：“年紀大了腦袋就不靈光了？”
“我是保安部的，保安室在一樓，我去哪兒。”
見他這幅欠揍的樣子，魏大爺老臉抖了抖，先前的蒼涼之意都沒了，一甩袖子想要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麼。
“我那乖孫兒呢？”
“行俠仗義去了。”
“別人才幾歲，你小子天天把人放出去砍鬼，可別讓我那孫兒染上和你一樣的毛病！”魏大爺面露擔憂。
“什麼話？什麼話這是！”江辰一臉不忿。
魏大爺進了保安室，坐上那張棺材一樣的牀板，一把拉過平時視若珍寶的雕花紅木桌，拆開一旁的外賣袋子，拿出一隻燒雞，一碟花生，一瓶廉價白酒擺在上面。
“杯子只有一個，沒你小子的份兒！”
江辰看了兩眼，嫌棄的搖搖頭。
“我從不喝十塊以下的酒，老魏你這日子也太苦了，改天我請你喝二鍋頭，十塊錢就那麼一小瓶，醬香濃郁，讓你感覺這輩子的酒都白喝了。”
聽到這話，本來還有一絲得意的魏大爺，表情呆了呆，雖然說不出是哪裏不爽，但這小子的話就是令他渾身難受。
合着你不喝十塊以下的酒，就剛好喝十塊的？
一瓶二鍋頭，吹得比飛天還好！
他略一思索，冷笑一聲：“你小子懂什麼，有時候喝酒，喝的不是酒。”
“這我知道，是科技嘛，狠活兒，老魏你還挺與時俱進的，也學道玄那糟老頭子天天刷抖音是不是？”江辰對答如流。
“……”
老魏手上剛倒好的酒，頓時感覺都不香了。
猶豫再三，又放回了桌子上。
這時江辰順手端起，泯了一口，喫一粒花生米，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下，才重新看向眼前的老人，招呼道：“喝啊，喫啊，別客氣。”
“沒杯子了是不是？咱爺倆不講究這些，老魏你直接對瓶吹！”
魏大爺表情一滯。
好小子……不講武德，靠騙，靠搶，欺負我一個老同志。
“你不是說這是科技嗎，還喝？”他悶聲問道。
“少喝一點沒關係，我拿杯子，你拿瓶子，反正你年紀也這麼大了，健不健康的，那都是身後事。”江辰隨口道。
魏大爺還沒喝酒呢，就感覺自己有些上頭了。
有害的東西你小子自己就少喝，讓我就對瓶吹？
他沉默良久，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灑然一笑，端起酒瓶灌了幾大口。
“哈哈，你小子說得對。”
“生前名，身後事，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在乎這麼多幹什麼？”
“沒了我，這江北分局，又不是活不下去。”
“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禁錮了自己啊……”
此言一出，正往嘴裏塞雞腿的江辰動作僵住，眼珠子瞪得滾圓，一臉震驚之色。
我去！
老魏你悟什麼了？
我特麼就抖個機靈啊，平時刷鬼氣習慣了。
你這怎麼好像聽了我的話，就要去英勇就義一樣？這鍋咱可不背！
“老魏你什麼意思？你要上吊啊？”
老魏忽然變得豪邁起來，也往嘴裏塞了一個雞腿，油膩的手拍在江辰肩頭。
江辰直接跳了起來，心疼的揉搓着衣服：“老東西你幹嘛？我這優衣庫新款，過年才換的，全是油。”
“哈哈哈！”老魏終於“勝利”了一次，開懷大笑起來。
“……”
“小子，想不想聽聽老頭我的故事。”他平靜下來後，一邊往嘴裏塞花生米，一邊開口。
“不怎麼想，我只對死人的故事感興趣。”江辰一口回絕。
魏大爺坐得離他遠了一點：“你小子果然是個變態。”
“不過某種意義上，老頭子我，也算是個死人了吧……”
這話一出。
江辰立馬兩眼放光的望了過來。
老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目露追憶的開口了。
“我年輕的時候正值兵荒馬亂，舉家從南川一路逃亂到江北，好在家裏有幾分本事，沒受太多苦。”
“來了這裏後，我父親兄弟幾個靠給別人驅邪、除鬼，也攢下了一份家業。”
“不過有一次他出去給人做法事，晚上卻揹着一口棺材回來了，一隻衣服血紅的厲鬼滅了我們全家。”
“有人護着我逃跑，終究是沒跑掉。”
“我父親似乎把那隻血衣厲鬼得罪死了，它殺完人，還守在周圍，等我叔伯他們變成鬼後，又把他們殺了一次。”
“我也死得不甘，剛成鬼，一轉頭就被那隻血衣盯上了。”
“當時外面的馬道上走來一個女人，穿着偏古代的衣服，一襲青衣。”
“我讓她快跑，她卻輕笑着朝我走來，那笑容很溫暖，像我娘。”
“女人揮揮手，那隻害得我們家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血衣厲鬼，身體就四分五裂開來。”
“她告訴我，她叫趙青衣。”
“我求她把我也殺了，我自小接觸道法，明白變成鬼之後，過上六七天，就會成爲一個徹底被執念操縱的怪物！”
“她笑了笑，說她也是鬼，還說我不錯。”
“再然後她成了我師傅，而我也成了一名鬼修。”
“你知道何爲鬼修嗎？”
“以鬼軀，修人念。”
“本質上，我們不覺得自己是鬼，只是死去的人而已。”
“我們用曾經爲人時的記憶和念想，壓制住本能的怨恨和瘋狂，以此達成某種平衡。”
“這非常難，許多人在變成鬼的一瞬間，就已經被怨恨徹底吞噬了。”
“我跟着師傅很多年，也沒見過第二個鬼修。”
“後來我學有所成，她說要去辦一件大事，把我託付給了上任楚江王。”
“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我和楚江王弟子一起出山歷練。”
“當時正值陰曹一步步走向鼎盛，道盟從曾經九州奇人界唯一的霸主，變得衰敗。”
“我們來到江北市內，看到的是道盟驅鬼者的腐朽，駐紮某地的人員，會按照給錢多少，來決定優先給誰驅鬼，甚至一些窮苦人家，直接被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