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華隆終究還是逃掉了,帶着他的幾名族人,但是更多的同行者,還是倒在了長沙國士卒的劍戟之下。

    李凌對此很是無奈,但是讓人安慰的是,其餘方向的苗人並沒有這樣的向心力和意志力,或者死亡,或者投降,基本上也都解決掉了。

    而苗人營地內堆積着的搶來的糧秣物資,雖然被燒掉了一小部分,但因爲來得及時,絕大部分仍然有所保存。

    這樣一來,或許自己也可以交差了。李凌暗自一嘆,或許吧......

    黯然收軍回營,戰士們將糧秣紛紛挪到營地當中的車上,然後讓那些俘虜們拉着,而自己則警惕地手持劍戟監督。

    兩個種族之間的戰爭,沒有一點情面可講,如果他們不做這些防範,誰知道這裏面會否有些心懷怨恨的苗人要作亂呢?

    ......

    張銘端坐在營帳的主位上,其下左右兩列排布了諸位將官。

    大家臉上都帶着一抹喜色,這是一場勝仗,他們殺死了超過一千名苗人,俘虜也超過了兩倍的這個數字。

    南境地形險惡,苗人又狡詐,這已經是這幾年間一次戰鬥中取得的最爲豐盛的戰果了。

    尤其是在經歷一場夜襲之後,他們損失很大,這樣一場勝利來的尤爲珍貴,讓他們喜不自勝。

    帶來這場勝利的人他們自然不會忘記,正是那位公孫成。如果說昨夜張銘的果決處置,還能讓一些人表示不滿的話,甚至憋着一股勁準備等到收軍的時候或者與主力匯合之後狠狠參上張銘一本,但是現在可是沒人有這種想法了。

    張銘凝神看向手上的一捧卷宗竹簡,藉着帳內的明亮燭火,這上面正記錄着此戰的狀況,是下面的刀筆吏捉刀寫的,他需要審覈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能發出。

    畢竟在這種通訊條件之下,報告是很重要的一個成分,人們可以很容易地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是黑的,只要人的手段夠高明。張銘沒想過要得到什麼虛假的好處,但是至少不能讓公孫仇可能安插在軍中的人抹黑了自己的功績。

    簡單看下來,張銘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打算待會再帶給自己的幕僚看看。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才一會兒,他就已經無比地期待自己那位老西席呂煥秋了,心中無暇傷感,惋惜留戀的心情卻更多都是對於繁瑣事務的厭煩和對其能夠妥善地處理此類事務的欽佩。

    “報——”一聲扯着高嗓子的吼聲傳來,張銘定睛一看帳門之外,單膝跪倒一名士卒,背上插着小旗,應該是傳令兵,而此刻能夠傳的消息,正是李凌那邊的事情了。

    雖然張銘沒有覺得會出什麼意外,但還是揚了揚手,命傳令兵近來好好彙報。

    “前方李凌都尉已經獲得勝利,獲取苗人俘虜無數,並且妥當將營地糧草物資等俱都送還,此刻正於路途當中!”

    傳令兵情緒激昂地報告道,張銘卻是一臉淡定地點了點頭,緩緩道:“下去吧。”

    “是!”

    傳令兵一走,席上諸將個個臉色帶着欣羨和嫉妒,看是李凌得了好處了,心中不免生出對張銘的親近,畢竟李凌也是靠上了張銘才能夠有機會獲得這一次立功的機會的。

    張銘則暗自皺起了眉頭,從李凌着傳令兵來報告的說辭當中,他嗅出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不出意料的話,正是他剛纔剛剛看到的竹簡上面,刀筆吏爲他撰寫的報告的風格。

    隱去損失,使用春秋筆法,也不列數字,大而擴之,用修辭來代替工作效果......

    如果是真的完成了完美的任務,應該是迫不及待地列出自己的成果來讓大家看看纔對,哪用得着這些說辭?

    張銘的預感上來,心中不免對李凌有了幾分不滿,當然,此事還尚未抵定,還是要看看,但是若李凌真的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的話,張銘也不得不考慮一下重用的其他人選了,雖然李凌在他身份上確實有旁人不可企及的優勢。

    又過了一會兒,營寨外傳來隱隱的嘈雜聲音,馬車拉動,人聲鼎沸,衆將知道,這是李凌回來了。

    果然過不一會兒,一個身影立在了帳外,恭聲道:“李凌完成使命,敢請見將軍。”

    張銘淡淡道:“請進。”

    李凌一進營帳,見到諸將皆在也是一驚,但很快平復下來,滿臉掛笑地向諸將打了個招呼,然後施施然來到張銘面前,單膝下跪,垂頭,將方纔傳令兵所道的事物,用自己的話更詳細地說了一遍。

    但是張銘還是沒能從中聽到傷亡戰損比、獲得物資數量之類的情況,這自然讓他感覺更糟。

    如果李凌這回真的吃了虧,那大概就是能力問題;但如果是他根本就不重視這類數據,那就一點補救的辦法都沒有了。

    在張銘來看,如果沒有數據支撐,大家全憑經驗來打仗的話,是肯定走不長久的,路只會越走越窄。

    報告完了,李凌擡眼上看,剛好看到張銘凌厲的眼神看着他,他心裏有鬼,趕忙重新將自己的頭顱垂了下來,而後張銘不置可否的聲音響起:“那辛苦都尉了,請入席就坐吧。”

    李凌行了個禮,也不敢多問,自然退到了一邊,來到前列一個空出來的位置,是留給他這個騎都尉的。

    他心裏是清楚張銘發現其中貓膩了,忙抹了一把冷汗,心中卻對張銘,也就是公孫成,多了幾分敬畏。

    酒席上,不停有將領過來與李凌道喜,恭喜他立下的功勞,李凌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來應對。

    在旁人看來,他李凌是飛黃騰達了,從此跟緊公孫成,不用說一個將軍之位,就將來做到衛尉太尉可能都不奇怪。

    但是他自己是知道的,這次任務沒有做到張銘的要求,他沒法遮掩過去,只能準備好接受張銘的刁責了。

    當然,最讓人提心吊膽,還是張銘根本不刁責他,這意味對方根本已經放棄他了。

    夜色入深,張銘也終於將所有的文件批閱完,這次將諸將聚集到這裏來,也沒什麼大的原因,主要是讓他們個個都老實點,免得萬一有一兩個苗人或者他的敵人那邊的人使壞,將計劃透露給了苗人,到時候什麼都撈不着,沒有糧草他還是得乖乖退兵。

    而現在諸事完畢,也沒必要繼續如此了。

    於是他用指頭敲了敲自己身前的桌案,場上響起清脆的篤篤篤的聲音,衆將紛紛停下了喧譁交談的聲音,聚精會神地看向諸位張銘。

    “諸位這晚辛苦了。”張銘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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