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下學期,還剩最後一門課:陶瓷鑑賞修復。
帶課的還是書畫裝裱課的老師,伍秋年。
老伍一進門,熱情招呼道:“同學們,又見面了!”
在座同學大多從學長學姐那裏得知,老伍是複合型人才,帶的課不少,見到他後,不少同學也熱情迴應。
伍秋年壓了壓手:“好了,上次書畫裝裱課大家成績都不錯,不過接下來的課就不簡單了。”
老伍爲人社會,不像那種爲人師表的傳統老師,但能給你講一些正兒八經的真貨。
陶瓷鑑賞與修復本來是兩門課,但現在合二爲一,課程量不小。
“這次的課啊,說實話,你們自學的話肯定整不了,也玩不轉。你們應該打聽過吧,要修復陶瓷,先得明白怎麼製作陶瓷,有人燒過陶嗎?”
伍秋年一開口,將了大家一軍。
肯定有人不服氣了。
“伍老師,那有什麼難的!我從學長那裏聽說了,不就是和泥、拉坯、塑型嘛。”
齊超在嚷嚷。
伍秋年哈哈一笑:“《天工開物》裏就寫過,共計一坯之力,過手七十二,方可成器。古來制瓷工序七十有二,缺一不可,你那三板斧燒出來的碗,要飯的都看不上。”
齊超臉上一紅,同學大笑起來。
伍秋年見齊超被打擊到,樂呵呵一笑:“這陶瓷手藝呢,JDZ現在是第一的,至於我們,瞭解一下就行。後面我會帶大家制陶、鑑陶,今天沒那條件,主要講講修復。”
“陶瓷器的修復分爲考古修復、可鑑別修復、美術陳列修復和完美修復。完美修復就不提了,名字上應該懂。”
“陳列修復,是修復一些相對完整,藝術價值高的展覽物。”
“考古修復就是破損嚴重、年代久遠的東西。因爲殘缺太多,可以直接用石膏補足缺處。”
“至於剩下的‘可鑑別修復’,就有門道了。”
可鑑別修復,就是大家可以鑑別這個東西是不是修復過的,也就是說修復手法在人看得見的地方。
在伍秋年嘴裏,衆人聽到了年代久遠的職業。
鋦匠。
鋦匠最早在民間也不是什麼大師,就是補鍋碗瓢盆的。
家裏鑰匙斷了,農具裂了,水缸壞了,他們也能修。
這職業承載着一代人的記憶。
“陶瓷修復手法和青銅器相似,粘補、鋦補都是保留原始模樣的修復。你們去年的修復工藝基礎課,也都學過粘補法吧?”
“學過。”
“粘補法許多古物都能適用,現在我們教鋦補。”
修復課程得分門別類,書畫、石器、漆器、玉器、陶瓷器、青銅器,手法都不盡相同。
有相通的,有特別的,用料或許也有不同,‘鋦’是對於陶瓷器來講,一個不錯的修復方法。而且手藝高超的話,鋦痕還會帶有一定的美觀性。
可是一羣人上課,沒怎麼聽伍秋年鋦瓷的故事,光聽伍秋年口沫橫飛地說小時候他們村的鋦匠了。
“小時候我家裏窮,我還很調皮,隔三差五弄壞家裏的東西,好在有鋦匠……”
第一年給他家補碗、第二年補缸、第三年鍋也壞了,反正老伍家每年固定壞幾樣東西,都是鋦匠來之後三下五除二給弄好的。
至此老伍立志,要成爲一個鋦匠。
可是追求夢想的路上少不了家人阻撓,一心讓他成爲大學生的農村父親,少不了用抽牛的鞭子打他。
曹閒越聽越不對勁,他低聲問道:“石瀟瀟,我記得上個月,老伍不是說他出自江南的一個書香門第嗎?家裏珍藏書畫老發黴、被蟲蛀,他家隔三差五來一個裱匠,他避免祖先的心血被糟蹋,也立志成爲一個裱匠。怎麼才一個月,他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石瀟瀟悄悄回覆:“伍老師命運多舛,你聽就行了。”
反正老伍是那種幹一行,就得吹一行好的人。
上個月在他嘴裏,裱匠就是最偉大的民間匠人,默默守護華夏文脈傳承。
這個月鋦匠就成了知曉百姓疾苦貧窮,知行合一的鍋碗守護神了。
兩節課下來,伍秋年吹不動了,班費買了一堆打折的碗,直接砸了,一組發了倆。
“好好鋦!這都是你們將來的飯碗!不會的下節課問我!班長記錄一下,下課。”
曹閒看着面前這堆破瓷片,格外無語。
原來有些時候……手藝人的飯碗特麼不僅得自己端好,還得自己修好啊……!你保不齊別人會砸了你的飯碗,但能把被砸的飯碗重新修好端起來,才特麼叫立住腳了。
旁邊的齊超望着分給自己組的碎片,欲哭無淚:“尼瑪這得修復到猴年?我去籃球場撿半小時瓶子,都能買下一個新碗了!”
……
……
上午兩節課忙完,又在專業課教室鋦了一節課的碗。
下午曹閒幾人腰痠背痛眼睛花,到籃球場放鬆一下。
“你說老伍的手也真黑啊,我們組分到的那碗摔的再碎點,可以趕得上鋦眼大了。”
齊超,金昱開,曹閒汗流浹背。
金昱開回道:“鋦不好了就補唄,最後一門課了,你還想掛了不成?”
補就是自己打磨碎片,填補小型缺口,再不濟,直接用石膏上。聽說有學長還用方便麪渣滓當原料的,差點沒把老師氣死。
齊超是幹不出來這事的。
他還要臉。
提起專業課,他就有些火大,齊超想到了別的事,開口道:“曹閒,打三個球,你輸了請喫早飯怎麼樣?”
“我贏了呢?”
“伱贏了算你厲害!”
“滾你大爺!”
曹閒白了齊超一眼。
今天齊超穿着裹腿的Legging,配着一條短褲,頭帶一紮,覺得自己是道明寺,人都騷包成這樣了還想白嫖自己早餐。
活該泡不到於小雨和韓蓓蓓。
不過曹閒穿着也差不多,吳欽下課來了後,看見球場上的騷包二人組,自動坐到了金昱開那邊。
金子是傳統的人,專業好,也愛運動,但不愛花裏胡哨的東西。吳欽覺得金子這人很不錯,他鄙視着曹閒和齊超這種騷包的穿搭,但吳欽心底似乎也想這麼穿。
“你們穿着緊身褲GAY不GAY啊……”
場邊休息時,吳欽摸了摸二人的legging,齊超喝着水:“土了吧,這叫時尚,像我和曹賊這種潮男差不多都敢穿。吳大腦袋,你要不也買一條,很舒服的!”
吳欽悶聲道:“時尚嗎?怎麼沒見金子這麼穿?”
“金子才華橫溢,不需要這麼浮誇的裝飾。”
“那這不就是耍帥的嘛!”吳欽道。
曹閒納悶:“那你覺得是幹嘛的?”
吳欽徹底無語,不過吳欽覺得自己也可以搞一套。
打完球,今天石瀟瀟沒來送水,郭延卻來了,帶着幾瓶果啤。
“呦,郭掌櫃,找曹閒呢?”
“郭掌櫃來了?你們聊。”
齊超、金昱開和吳欽跟郭延打了招呼,他們去大排檔吃了幾次,這中年人是曹閒手下掌櫃,還送了他們好多酒,自然對郭延印象深刻。
“幾位小哥,有空再來喫啊。”郭延笑着把果啤遞給他們,這點小恩小惠收買人心,曹閒手底下也就郭延能幹得出來了。
“好嘞,回見啊!”
他們一走,曹閒好奇:“你怎麼來了?”
“東家,打你電話沒接,我估計你在打球,就來看看。”
郭延頓了頓,“西校區那邊鋪子出了點問題。”
曹閒不解:“怎麼了?生意不行?”
“不,生意太行了,那幾個大學生不跟着我們幹了。”
曹閒一怔:“那換一批人唄。”
郭延道:“他們給管事的人說了,要單幹,說我們小成本,暴利,是奸商。我們鋪子可能也保不住。”
曹閒微微錯愕:“過河拆橋啊這是?”
記得沒錯的話,西校區給的工時費和這邊一樣高,這邊還忙着大排檔呢,那邊推個小車出去賣個貨,也不怎麼累。
郭延想了想道:“我打聽過,是有人從中搗亂。”
“哦?誰?”
“後勤處有個小夥子鼓動他們罷工的。”
那就是眼紅了。
曹閒哭笑不得,這點蚊子肉還有人惦記,格局也太小了。也可憐那幾位學弟學妹,被人拉來當刀用了。
“翠蘭、翠心這幾天蠻辛苦的,都在自己撐着,還是祝剛送貨時候發現的。”郭延彙報。
曹閒:“那就讓出去吧。”
“咦?東家度量這麼大?”
“不是,他們自己能經營好的話咱們就不管了。咱們招牌既然已經打出去了,就在校外搞個鋪子。大學城那邊的生意,我們全都要。”
曹閒最早就不想把店開在學校裏。尤其小喫店。
學校就該有點學校的樣子。
賣個奶茶還好,這種鋪子要不是團委那邊盛情邀請,自己也沒開店的念頭。
郭延咧開嘴巴:“我也正有此意。那我就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