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糰子坐在石頭上，身上穿着髒不拉嘰看不見原色的粗布衣服，小髒手緊緊抱着一隻神氣的大公雞。
一雙像黑曜石一般的大大的眼睛，空洞而又無神，呆滯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你說的給世子沖喜的姑娘，就是她？”
“對啊，長公主，老奴可是找了整整三日，纔在京城裏找到了符合當年那個算命先生所說的世子的貴人，百鬼夜行時出生，八字屬水，名中卻帶火，萬里挑一！”
“可是……可是她才幾歲？”
“養養不就大了？哪個姑娘生下來就是適宜婚嫁的年紀？”
“……”
此時，農戶家裏走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一腳把小糰子踹飛，“我說怎麼不見賠錢貨，原來你跟我擱這兒享清閒呢？看我今兒個不踢死你！”
小糰子啪嗒一聲趴在地上，大公雞被她壓在了身下，發出喔喔兩聲叫。
大概被打已經成爲她逆來順受的習慣了，她利落的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擦傷的小手，小小的冷嘶了一聲，“舅母，燦燦洗好了衣裳，餵了豬，不曾偷懶。”
那女人看她還頂嘴，隨手撿起一根粗竹棍，狠狠的扔過去，砸在小糰子瘦弱的肩膀上，“小賠錢貨還敢同我頂嘴，看我不打死你！你洗完衣裳喂完豬就完了？你怎麼不去拉磨？怎麼不去割豬草？”
她哼哼哧哧的舉着和男人似的巴掌上前，結結實實一巴掌就落在那瘦弱的和小雞仔似的小姑娘臉上。
剛剛站起來的小糰子接着又趴倒在地上。
啪的一聲，聽的人頭皮發麻。
“住手！”
長公主走上前去，威嚴氣質與生俱來，“這還是個小孩子，下手至於那麼重麼？”
那婦人耷拉着賊眉鼠眼，盯着長公主半晌，能通過面前這夫人的裝束分辨出這夫人家境優渥，可這又如何？
強龍不壓地頭蛇。
婦人蠻橫的說道，“鹹喫蘿蔔淡操心，我教訓自家孩子，關你屁事？”
長公主從未聽過如此污言穢語，氣的跺腳，“潑婦，這個孩子，我要了。”
婦人呦呵呦呵半天。
繞着長公主轉了三圈，最後停在長公主面前，“你出多少銀子？我家這孩子可是有人排着隊要的呢。”
長公主憤憤不平。
惱怒的問道，“你要多少？”
別說這個孩子可以爲世子沖喜，就算不能，有緣碰見，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小姑娘遭這樣的罪。
婦人低着眼珠子，溜溜轉半晌，試探着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兩銀子！少一文錢都不成。”
她覺得自己獅子大開口了，所以心裏還有些糾結，怕人聽到這麼多錢轉身就走了。
畢竟她打算把人賣給紅樓，那邊撐死了也就出一兩銀子呢。
如果對方嫌多，她再降價就是了。
長公主被氣笑了。
拉起小糰子，拿着手帕給她擦擦小髒臉，“阿福。”
福叔趕緊從錢袋子摸出來五兩碎銀子，扔給了婦人，“拿着，記住，日後甭管生死富貴，這個孩子都同你們家沒有任何關係了，若是日後你敢胡攪蠻纏，別怪我們不客氣！”
婦人迫不及待的咬了咬銀子，口水滴答，含糊不清的說，“放心放心，我也把醜話放在前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咱們錢貨兩訖，你們不許退貨！”
長公主拉起小糰子的小手，“孩子，跟我走，好嗎？”
長公主的聲音柔柔的。
像極了每天晚上出現在燦燦的夢中的孃親的聲音，小糰子被蠱惑了，下意識的點了點小腦袋，糯糯的回答，“好，好……”
長公主笑了笑，牽着小糰子就要離開。
燦燦忽然停下腳步。
長公主狐疑地扭過頭，“怎麼了？”
燦燦指了指地上的大公雞，“喔喔是我的朋友，燦燦有行李的。”
長公主試探着詢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隻大公雞是你的朋友，要跟着一起走，家裏還有你的行李，也要帶着一起走，對嗎？”
燦燦用力的點點小腦瓜。
後面的婦人鼻子都要翹上天了，原本心裏還打算着今天晚上就把這隻大公雞宰了，一家子喝雞湯的，“想要把公雞帶走也可以，額外給我二兩銀子，至於行李，自己去收拾。”
長公主說道，“不怕，我陪你一起去收拾行李。”
燦燦拉着長公主進入院子。
直直的朝着豬圈走去。
豬圈裏沒有餵豬，卻是放了三個鐵籠子，分別餵養着白兔，小雞和鴨子。
一進來就聞到裏面臭烘烘的，籠子下面早已經堆積了一層層的黑色糞便。
而這樣腌臢糟糕的環境一角，放着一張破席子。
上面有一牀髒的看不到原來顏色的被子，沒有褥子，更沒有枕頭，而這，就是燦燦的牀。
若非自己親眼所見，長公主這輩子都不會想到，竟然有小孩子住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中。
她眼睜睜的看着燦燦輕車熟路的跪下來，爬到最裏面，掀開被子，露出了一身依舊破舊卻乾淨的衣服。
長公主心裏酸楚的說道，“孩子，不要了，咱們不要了，本宮……我給你買新衣服穿。”
燦燦歪着頭，琉璃眸子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翩躚閃過，聲音奶奶的說，“好。”
隨後。
長公主只見燦燦從土牆壁的窟窿裏面摳出了一個小盒子，“孃親的，留給燦燦。”
原來是遺物。
長公主接過來，“我幫你拿着，你牽着我的手，我們回家。”
小糰子小小的，瘦瘦的，軟軟的，乖巧的不行，“好。”
出去豬圈。
堂屋裏，出來一個比燦燦大兩三歲的女孩子，小小年紀就一副刻薄尖酸的模樣，聲音像是雞叫，“臭丫頭，我的鞋你給我刷乾淨了沒有？要是有一點不乾淨，今天晚上你就去喫兔子屎和雞屎吧！”
燦燦嚇得身子猛的一顫顫，條件反射般的說道，“刷，刷好了的。”
小女孩又看着長公主，“哎？你是誰？啊——我知道了，你就是紅樓的玉媽媽吧，我早就聽我娘說要把臭丫頭賣到紅樓了，我娘說她這樣的小賤人，天生就該去伺候男人嘿嘿嘿，和她娘一樣的不要臉。”
長公主渾身抖了下。
她二話沒說，直接走到女孩子面前，擡起手就是一巴掌。
打掉了女孩子一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