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堂上,林安成剛準備升堂審問董靈瑞,卻發現對方竟癱在地上沒了動靜。

    “大人,嫌犯董靈瑞已昏死過去。”衙役檢查後回報道。

    “找大夫來,給他醫治。”

    “是。”

    其實不用審問,林安成也知道這個董靈瑞應該是臨時起意要殺自己,不像是有預謀的。

    否則不可能連個兇器都不準備,就拿個石頭砸人。

    至於動機嘛,估計是把聶小倩之死怪到他頭上了。

    一時間,林安成都不知道該感慨這個董靈瑞是個癡情種子,還是感慨聶小倩真是紅顏禍水。

    “大人,您準備怎麼處置董公子?”楊師爺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安成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刺殺朝廷命官,按大周律,該當何罪?”

    “當斬!不過,刺殺未遂者,當流三千里。”

    “既然知道,還問本官?”

    “大人,那董靈瑞不是鄉試解元嘛,所以,按律也不會被流放,而是革除功名……”

    “那就革除功名好了。”

    “大人……”楊師爺見林安成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頓時有些吞吞吐吐。

    林安成見狀冷哼一聲,質問道:“董家找到你了?”

    “沒有,沒有!”楊師爺連忙否認。

    “那你究竟何意?”

    “卑職只想說,既然您沒什麼大礙,又何必追究此事。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

    林安成眯着眼睛盯着楊維,冷然道:

    “沒什麼大礙?呵呵,那董靈瑞可是要殺本官!你居然想讓本官就這麼放了他?”

    楊師爺連連拱手,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

    “大人,卑職真是爲您着想啊!您殺聶小倩已經得罪了聶家,現在要是再廢了這董靈瑞,那可是要將董家往死裏得罪啊!他們家好不容易出了這麼一個讀書種子,眼看就有希望金榜題名,若是因此事而前程盡毀……”

    “怎麼?他們董家莫非還敢謀反不成?”

    楊師爺聞言目光微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安成冷哼一聲:“有什麼就說!”

    楊師爺嘆息一聲,又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道:

    “大人,您可曾去過縣城東南郊?”

    林安成搖搖頭,回憶道:

    “不曾,不過,聽說那裏有個流民營,收攏不少無家可歸之人。”

    “不錯。那大人可知,這個流民營中已經聚集了近五千人,在這個寒冬臘月,就靠着董家的救濟過活。”

    林安成皺了皺眉,倒是沒料到這個董家居然有如此善舉。

    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郭北縣居然已經聚集了這麼多流民。

    要知道,五千流民對於這個時代的縣城來說可不是個小數字,郭北縣城登記在冊的人口也就四萬有餘,那五千流民真要是鬧起來,絕對是一場災難。

    “怎麼會有這麼多流民?”

    “哎,還不是最近幾年年景不好,糧食本就欠收,再加上剛剛平息的白匪作亂,流離失所之人衆多,流民自然就多了起來。”

    林安成緊皺的眉頭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在他看來,即便有以上幾個原因,一個小縣城的流民也不該會有這麼多。

    除非,有人故意將流民往這邊聚攏……

    楊師爺見林安成沉默不語,便又道:

    “所以大人,非是卑職被董家收買,要替他們說話。而是卑職真心覺得,若是您惹急了董家,他們未必敢謀反,但只要斷了流民營的救濟糧,那縣城就要大亂啊!”

    林安成冷哼道:“怎麼?難道就他們董家能救濟?其他家族不能?縣衙也不能?”

    楊師爺卻搖搖頭,解釋道:

    “大人可知爲何是董家出面救濟?而不是其他家族?還不是因爲他們董家纔是郭北縣最大的糧商啊!

    “因着此事,郭北縣各大家族都欠着董家的一份情,您這時候得罪董家,先不說流民營會不會出問題,就是整個郭北縣的士紳大族,恐怕都要怨您太過嚴苛!”

    林安成心中一驚,這才感覺有些棘手。

    糧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郭北縣的這條命脈竟然掌握在董家手裏。

    這確實足以讓他投鼠忌器。

    但下一刻,他就注意到一個細節……

    “等等,你說各大家族都因此事欠着董家一份情?莫非救濟流民的耗費,全是董家獨自承擔?”

    “是呀,大人。”楊師爺連連點頭,“那董員外可是位萬家生佛的活菩薩,宅心仁厚,真的就獨自承擔了流民營的所有救濟耗費,沒因此跟縣衙,或是其他大族要一兩銀子!”

    林安成聽了這位董大善人的義舉卻不爲所動,反而更加心中生疑。

    長期救濟五千流民的耗費可不是個小數目,哪怕只提供立不起筷子的稀粥,對於一個普通的縣城大族來說,也絕對是個不小的負擔。

    更何況,救濟流民本就不該是董家一家的責任。縣衙,以及其它郭北縣大族,甚至全縣百姓都該出份力,畢竟這麼多流民一旦亂起來,整個郭北縣都要遭殃。

    可偏偏董家就獨自承擔了這份責任,沒讓其它人插手。

    真是如楊師爺所言,這位董老爺子是個活菩薩?

    林安成忽然飽含深意地問道:

    “這位董員外應該禮佛吧?”

    “當然,董員外可是雲慶寺的常客,跟覺明禪師也是至交好友,經常一起品茶論佛,而且據說董家對雲慶寺的佈施也極爲豪爽,每年大年初一,雲慶寺的‘頭香’都是這位董員外去上呢。”

    “原來如此。”

    聽聞此言,林安成越發覺得這位董大善人可疑了。

    畢竟在他心裏,雲慶寺的覺明已經被打上了反派標籤,那麼,跟覺明交往甚密的董員外,會真的是位大善人?

    以此推斷,董家救濟流民營的行爲,恐怕也不是單純地爲了行善。

    更像是爲了製造一顆隨時能被引爆的炸彈!

    譬如此刻,董家就仗着這枚炸彈,讓林安成甚至都不好處置意圖謀殺自己的董靈瑞。

    當然,董家耗費巨資養着這麼多流民,肯定不是爲了今天這件事。

    董靈瑞的刺殺應該只是個意外。

    那麼,董家的“義舉”還能是爲了什麼呢?

    還有,既然董家跟覺明關係匪淺,那他們跟聶小倩案是否也有關聯?

    那趙縣令之死……背後是否也潛藏了更大的陰謀?

    想到這裏,林安成忽然感到手足冰冷。

    一個讓他心悸不已的念頭盤旋在腦海裏,再也揮之不去。

    “大人,大人。”

    聽到衙役的呼喚,林安成纔回過神來:“什麼事?”

    “大人,董員外在堂外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

    林安成沉默片刻,隨即道:

    “帶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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