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廣進沉吟片刻,點頭道。
直到這時,他才正眼打量了林安成一番,似乎終於認可了這位郭北縣丞。
“那依你之見,是誰在陷害聶家?”
林安成卻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
“卑職斗膽,敢問大人爲何能如此快速地趕來郭北縣?”
鄭廣進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道:
“事到如今,本官也就不瞞你了。黃平明面上的身份是郭北縣縣尉,但其實也是內衛司中候,來此地也是爲了調查白匪餘孽一事。
“前日他在北郊的一座荒寺中發現了可疑之人,便飛鴿傳書給我,讓我速速帶人前來捉拿。可沒想到,我連夜從金華府趕來,卻還是遲了一步。”
聽到黃平在荒寺發現可疑之人,林安成立刻知道,對方指的是那慧空和尚。
只是沒想到,黃平竟認爲慧空是白匪餘孽。
本來林安成在猜到黃平是內衛司暗子時,還以爲對方潛伏在郭北縣是爲了追查前太子餘黨,甚至或許還知道聶之炳的祕密。
但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至於所謂的白匪,是指常年活躍在大周南方的一夥反賊。
這些人起事時都會在胳膊上佩戴白巾,所以也被朝廷稱爲白匪。
去年金華府就剛剛爆發了一波白匪作亂,只是很快就被鎮壓了。
林安成現在懷疑,前太子餘黨或許也參與了白匪作亂,畢竟他們有着共同的敵人。
沉思間,林安成就聽鄭廣進又道:
“對了,黃平所言的那座荒寺你可認識?帶本官去搜查一番!”
林安成本想說,對方都已經殺了黃平了,肯定不會還待在原地等你來抓,但想想去搜查一番也好,或許能發現些東西。
“卑職認識,請大人跟我來。”
隨即,鄭廣進便帶着一衆侍衛跟着林安成趕到北郊的那座荒寺。
果然,寺中已空無一人。
林安成仔細搜查一番後,卻也毫無所獲。
“他奶奶的!跑的還真快!”鄭廣進怒罵一聲,隨後對林安成道,“對了林大人,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覺得是誰在陷害聶家?倉庫中發現的那批甲冑強弩可不是流竄的白匪餘孽能打造出來的,背後必定有縣城大族支持。”
林安成看了鄭廣進一眼,隨後道:
“依卑職所見,董家甚是可疑。”
“董家?”鄭廣進皺了皺眉,“但本官在金華都曾聽聞郭北縣董開方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林安成呵呵一笑,道:
“那大人可知,如今那董家救濟的流民,數量已經有多少了?”
“多少?”
“五千。”
“五千?”鄭廣進果然變了臉色,“一個小小的郭北縣,哪裏來的這麼多流民?”
“還不是董大善人名聲遠揚,恐怕整個金華府的流民都聞訊趕來,接受救濟了。”
鄭廣進眯起了眼睛,作爲內衛司都尉,他對這種事無比敏感。
“縣衙還有多少存糧?”
“不多。反正肯定不夠救濟五千流民。”
鄭廣進聞言呼吸都粗重了起來,忍不住埋怨道:
“如此大事,你怎麼不早些上報?”
林安成兩手一攤,道:“大人應該知道,卑職纔剛到郭北縣上任,而趙縣令前些日子又遭人謀害,所以纔沒有及時注意到流民的異常。不過,在卑職醒悟過來後,已經第一時間將此事報給了知府大人。”
“你什麼時候上報的?”
“五日前,家弟親自去金華送的信。算算時間,信應該早就送到了。難道知府大人沒有將此事告知您?”
鄭廣進一拳重重砸在門框上,怒道:
林安成見狀也是暗歎一聲,明白那王知府果然如自己所料,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不行!我這就派人去搜查董家!”
“大人且慢。”林安成卻叫住了鄭廣進。
“何事?”
“對方既然敢殺了黃大人,自然會預料到可能的搜查,怎麼可能還在家裏藏有謀反的證據?您此時去搜查董家,恐將一無所獲,還會打草驚蛇。”
“那該怎麼辦?”
“卑職有一計,或許可以引蛇出洞。”
“哦?”鄭廣進眉頭一挑,連忙問道,“何計?快快道來!”
林安成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道:
“還請大人派人在縣城傳播一個消息……”
……
兩日後。
一個頗具規模的車隊行走在寬闊的官道上,車隊最前方樹立着一面大旗,上書“順風鏢局”四個大字。
車隊中央的馬車上,林安陽忽然掀開車簾,對旁邊騎在馬上的大漢問道:
“許,許鏢頭,前面應該就,就快到郭北縣城了吧?”
“不錯,約莫再有一個時辰就能進城了,林公子請放寬心。”
林安陽卻搖了搖頭,道:
“還請許,許鏢頭讓車隊停下歇息,等天黑之後再,再入城。”
“這……這是爲何?”許鏢頭眉頭一皺,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古怪的要求。
“此,此次運送的東西很重要,我,我不想讓縣城其他人知曉,所以纔要等天黑後再進城。”
許鏢頭猶豫了一下,考慮到此地距離郭北縣已經如此之近,就算天黑之後也不會有什麼蟊賊敢來劫鏢,便點頭應下。
見許鏢頭前去讓車隊停下修整,林安陽鬆了口氣,也從馬車中下來,舒緩了一下筋骨,隨後又拿出乾糧來喫着。
太陽漸漸西落,燦爛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
林安陽望着這絢麗的一幕,忽然詩興大發,正搜腸刮肚,錘詞煉句,卻忽然間聽到一陣驚呼。
“怎,怎麼了?”林安陽懵懵懂懂地站起身,卻聽見車隊前方突然爆發出一陣喊殺聲。
“不好啦,有人劫鏢,有人要劫鏢!”
一時間,騷亂四起。
許鏢頭猛地一下拔出長刀,大喝一聲:
“不過些許蟊賊,莫要慌亂,準備迎敵!”
林安陽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看着那殺氣騰騰衝過來的盜匪,心中一慌,滿腔詩情全化作了黃尿,不爭氣地流了一褲子。
“林公子,快進馬車避一避!”旁邊一位鏢師見狀,出聲提醒道。
林安陽如夢初醒,連忙哆哆嗦嗦地鑽進了馬車。
“爲,爲將之道,當,當先治心,泰山崩,崩,崩,崩,崩,崩……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麋鹿興於左而,而,而……”
林安陽在車裏縮成一團,嘴裏唸誦個不停。
但外面越來越激烈的喊殺聲讓他根本無法鎮定下來。
“莫,莫非我林安陽今日就要,要葬,葬身於此?”
“不,不,不能這樣!”林安陽突然擡起頭來,“那些糧食是郭,郭北縣安危所寄……不,不能讓他們劫走……”
說着,他竟掙扎着爬出馬車。
可當他看到這鮮血橫流,殘肢亂飛的廝殺場景時,林安陽兩腿一軟,差點跪下。
就在這危急關頭,突然響起一聲平地驚雷:
“何方宵小,敢在本官治下放肆!”
熟悉的聲音讓林安陽精神一振,擡頭就看見林安成正帶着一衆衙役支援而來。
劫後餘生的喜悅讓林安陽激動地熱淚盈眶,雙腿一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哭喊道:
“兄,兄長!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