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夕陽餘暉,林安成跟着父親來到秦淮河畔,就見到一羣穿着士子服的書生們在河邊吟詠嬉鬧。
這段《論語》倒確實正合了上巳節的氣氛,只不過,聖人門徒浴完後就歸家了,而這些書生嘛,則是上了花船。
嗯,讀書人的事情嘛,自然只能用“風流”二字來形容了。
同樣風流的林氏父子也登上了一艘停靠在岸邊的畫舫。
由於破了“弓箭殺人案”,林安成如今在應天府也大小算是個名人了。
因爲時間還短,在尋常百姓間還沒怎麼傳開,但消息靈通的官員士子富商,包括青樓女子等等,都已經聽說了這位斷案如神的八品縣丞。
林父笑呵呵地領着兒子在船上游蕩,給他介紹一位位至交好友,同時聽着對方大呼小叫道:
“呀,原來您就是剛剛破了‘弓箭殺人案’的林大人啊!果然英雄出少年!”
林安成有些無奈,卻也只得耐着性子陪笑着,不斷說着謙虛的套話。
林楠倒是很享受這個過程,好像任何對兒子的讚譽,都能讓他這個老父親格外自豪。
一番應酬下來,林安成臉都笑僵了。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水波盪漾,夜色靜謐,燈火綿延,十里金妝,此時的秦淮河,正展現出其最爲燦爛妖豔的一副景象。
一艘艘浮動在黑暗中的畫舫花船,猶如一座座精緻的宮殿,與兩岸鱗次櫛比的樓宇檐牙相互呼應,點綴在這條蜿蜒的古運河上。
夜晚的風有些清冷,將一聲聲絲竹琴音吹散,飄蕩在水面上。
燈火朦朧,畫舫上顯得有些昏暗,但這正是最適合歡飲嬉鬧的氣氛。
林安成入鄉隨俗,左手舉着酒杯,右手攬着一位沒記住名字的少女的腰肢,聽着臺上的琵琶表演,不知不覺沉醉其中。
一曲終了,衆人紛紛鼓掌喝彩。
“好!”林安成也喝了聲彩,心裏卻不由得想起剛來應天府那日,在金鳳樓見到的那場琵琶演奏。
不得不說,九孃的技藝顯然要更高一籌。
可惜,斯人已逝。
林安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聊解愁思。
懷中的少女立刻抱着酒壺給他重新滿上。
林安成吐着酒氣,故意逗她道:
“你是想灌醉我嗎?”
少女嘻嘻一笑:“公子海量,不會醉。便是醉了,奴家在船上也有個安靜的房間可以歇息……”
好傢伙,本想調戲美人,結果反被調戲。
林安成這才醒悟到自己懷中摟着的可不是什麼純情少女,而是花叢老手。
跟她玩,自己還太嫩了點。
只是意識到這一點後,林安成頓時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藉口尿遁,林安成獨自來到船尾,這裏安靜了許多。
月光清冷,羣星燦爛,在河面上映出點點光暈,隨着水波盪漾。
“公子,你怎麼不回去看錶演?”聶小倩從楊樹芯掛飾中鑽了出來,站在林安成身邊小聲問道。
“太鬧了,出來透透氣。”林安成轉頭看着身邊少女嫵媚而青澀的側臉,忽地突發奇想問道,“小倩會歌舞演奏之類的麼?”
聶小倩愣了一下,隨即輕輕點了點頭,略有些害羞:“是會一些。公子想聽嗎,我給您清唱一曲?”
“好啊。”
聶小倩手扶着船舷,清了清嗓子,隨即便開始唱道:
“江南煙雨,素柳紅花,金雞驚散枕邊蝶。
“淚流滿襟,愁穿心結,鴛鴦被冷雕鞍熱。
“雁聲不到,馬蹄不惱,相思相見何年月……”
嗓音淺淺,一聲一聲猶如水流婉轉,初始時不知是許久不唱有些生疏,還是因爲羞赧顯得有些怯怯,但隨後便漸入佳境,綿軟悠長猶如醇酒一般。
林安成看着月光下吟唱的少女,不知不覺癡了。
一曲終了,聶小倩輕攏被風吹亂的秀髮,側頭看向林安成,含羞帶怯道:
“公子,好聽嗎?”
“好聽!”林安成笑着讚道,“便是與那所謂的‘秦淮八豔’相比,也毫不遜色。”
話剛出口,林安成就意識到自己唐突了。
聶小倩怎麼也是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怎麼能將她跟那些青樓歌姬相比。
不過,聶小倩似乎並沒有對此不滿,反而很是受用林安成的稱讚。
“公子謬讚了。若是公子喜歡,以後小倩經常唱給公子聽。”
“好啊。”
林安成欣然點頭,正準備讓聶小倩再唱幾首,卻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敢問剛纔是哪位姑娘在清唱?”
聶小倩聞言,猶如受驚的小兔子,嗖的一下又鑽回了林安成腰間的楊樹芯掛飾裏。
被人打擾了,林安成有些不爽,卻發覺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擡頭望去,就見上游一艘畫舫上,正有一人朝自己這邊揮手。
那人又將剛纔的話重複喊了一遍,這時林安成才聽出來,這不是都指揮僉事劉驍銳的聲音嘛。
“對面可是劉大人?”
“咦?莫非是林大人?”
劉驍銳認出了林安成,便派人讓掌舵的朝林安成這邊靠了過來。
離得近了,林安成便看出對方這艘畫舫上居然掛的是金鳳樓的招牌,而且也比自己所在的要大得多,還是上下兩層。
“林老弟,可要過來喝一杯?”劉驍銳熱情地發出邀請。
林安成想了想,便道:“好。”
此時兩船相距不過十米,林安成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對面的甲板上。
“林大人好身手!”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林安成定睛一看,才發現應天府府尹蔡繼松也在這裏。
劉驍銳也讚道:“林老弟應該開始換血了吧?我記得之前在郭北縣,你還在煉體境,真是進步神速啊!”
“兩位過獎了。我這點微末功夫又算得了什麼。”
這倒是實話,八品的武修在郭北縣還能囂張一下,但在應天府,有些就上不了檯面了。
劉驍銳也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拉着林安成問道:
“剛纔清唱的姑娘是哪位?”
“哦,應該是萬花樓的胡桃吧。”林安成隨口報了個歌姬名字。
“胡桃……”劉驍銳立刻記下,似乎準備今後去拜訪一下。
這時蔡繼松卻皺眉道:“胡桃姑娘我見過幾次,沒發覺她竟有這等唱功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林安成隨口應付了一句,便轉移話題道,“這裏接下來有什麼好節目嗎?”
“哈哈,林老弟你來得正好,彩雲姑娘馬上就要表演了。”
“彩雲……”林安成覺得這個名字自己好像聽過。
“不錯,這幾日你忙於查案,所以並不知曉。彩雲姑娘因爲得了丁山長死前所贈的琵琶曲,如今正名噪一時,大有取代九娘成爲金鳳樓頭牌的架勢。”
林安成這纔想起,丁山長被殺那日,不正是去找的彩雲姑娘嘛。
丁山長臨死前還贈送了她一首琵琶曲譜?
林安成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劉驍銳遞來一杯酒,嚷道:
“老弟快來,表演要開始,咱們到前面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