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劉驍銳正在勸說着林安成。
“劉大人說的沒錯。”蔡繼松也湊過來勸道,“我還聽說那彩雲正積極籌備花魁大賽,想爭一爭那‘豔冠秦淮’的名頭,所以這些日子,聽她唱唱曲彈彈琵琶還行,若真想做那入幕之賓,可就難嘍。”
林安成很想說自己真的只是要單獨問對方几個問題,但又怕說出來沒人信。
於是,也只好苦笑着不斷喝酒。
但就在衆人漸漸不再關注這位異想天開的年輕縣丞時,一位丫鬟匆匆跑到林安成跟前,道:
“林大人,我家姑娘有請。”
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有林安成似乎早有預料,施施然站起身,道:
“好,還請帶路。”
這下週圍人才反應過來,頓時一片譁然。
彩雲姑娘竟然真的被此人的一首詞打動了!
就在那丫鬟準備帶着林安成上樓的時候,一個人影追了上來,口中叫道:
“等等,等等!在下也有一首詞要獻給彩雲姑娘!”
說着就要找紙筆現場開始寫。
其餘人也紛紛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嚷道:
“我也有一首詞!我也有!”
“我有兩首!”
……
費了好大勁,兩人才擺脫了一衆詩興大發的書生。
咚咚咚。
“請進。”
聽到彩雲的聲音,丫鬟朝林安成微微一笑:
“林大人,姑娘在裏面等您呢,請!”
“好。”
林安成推門而入。
頓時一股淡雅的暖香撲鼻而來。
關上門,林安成往裏走,越過一閃屏風,就見到了正跪坐在小榻上的彩雲。
她穿着一件粉紅色的心字羅衣,身上還帶着溼氣,明顯是剛剛沐浴過,裸露的肌膚白如凝脂,吹彈可破的俏臉上正帶着嫵媚而又略含一絲羞澀的笑意,望着林安成。
“林公子,請坐。”
林安成走上前,在彩雲對面坐下,口中道:
“要見彩雲姑娘一面,可真是難呀。”
彩雲捂嘴輕笑:“對別人或許很難,但對林公子嘛……奴家可是聽說,公子寫那首詞時,可是眨眼間便揮筆而就。莫非,寫給奴家的詞,都不值得公子推敲一二麼。”
“怎麼?彩雲姑娘覺得那首詞還不夠好?”
“當然不是。”彩雲連忙搖頭,伸手摩挲着平鋪在面前的那張宣紙,“公子贈的這首詞,恐怕是奴家這輩子收過的最好禮物了。”
“比丁山長贈的曲譜還要好?”
“山長贈的曲譜當然是極好,但在彩雲心中,還是比不上公子的這首詞。”
這話倒真不是彩雲在客套。
樂曲畢竟是小道,論地位本就比不上詩詞。
更何況,山長的琵琶曲雖然是贈給彩雲的,但其他歌姬也能演奏。
而林安成贈的這首臨江仙,其中卻是有彩雲名字的。
別人是搶不走的。
而且,那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可是註定會流傳千古的佳句。
想到自己也能用這種方式名傳千古,成爲秦淮風流的一段傳奇,彩雲就激動地無法自抑。
等風頭一過,她還是那個以色娛人的金鳳樓花魁。
再過個幾年,等她年長色衰,便會成爲少有人問津的普通青樓女子。
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嫁到富貴人家做妾。
但這首臨江仙改變了一切!
彩雲看着眼前這位年輕英俊而又才華橫溢的公子,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酡紅。
“公子,可要聽奴家唱這首臨江仙?”
林安成卻搖搖頭:“我還是想聽聽彩雲的琵琶曲。”
彩雲頓時愣住了,顯然是沒料到對方居然是這個回答,但還是點點頭,道:
“好,不知公子想聽哪一曲?”
“就是你剛纔在外面演奏的,丁山長臨死前贈送的那一曲。”
“原來公子竟如此喜愛這首琵琶曲。”彩雲掩嘴而笑,自以爲明白了林安成這麼想見自己的原因,便點頭道,“好,公子請稍坐,奴家去取琵琶。”
“好。”
林安成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就見彩雲已經抱着琵琶走了過來。
演奏開始,還是剛纔的曲子。
而林安成,目光依然緊緊盯着彩雲的雙手,彷彿被對方的精湛技藝所深深吸引。
彩雲邊演奏,邊不時向林安成投來嫵媚的目光,可惜,這樣的眉目傳情卻沒有得到迴應。
這讓彩雲頗有些氣餒。
一曲終了。
彩雲嘟着小嘴,正想跟眼前這位不解風情的男人撒個嬌,卻聽對方開口問道:
“彩雲姑娘,你剛纔的演奏,是不是一直都沒有用到左手的無名指?”
彩雲愣了一下,隨即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咦?是的哩,奴家之前都沒有注意到。”
林安成眯起了眼,又問道:
“在下不是很懂琵琶曲,不知道這種不需要用到左手無名指演奏的曲譜是不是很多?”
彩雲搖搖頭:“奴家也第一次見到不需要用到左手無名指的琵琶曲譜……”
說到這裏,她的臉色瞬間變了。
林安成便知道,對方也意識到了某個隱祕的關鍵——
曾經的金鳳樓花魁九娘,正是缺了左手的無名指!
林安成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日他初到應天府,便在金鳳樓見到了那場極爲驚豔的琵琶演奏,而演奏者,正是隻有九根指頭的九娘!
當時他驚豔於九娘換手演奏的高超技藝,但也憐惜對方的缺陷,知道這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逞強。
若是九娘十指完備,演奏技藝必定能更上一層樓。
現在想來,若是山長的這首琵琶曲交由九娘演奏,豈不是正好?
她的缺陷也不再是問題。
再深想一層,丁山長譜寫的這首琵琶曲,是不是專爲缺了左手無名指的九娘準備的?
否則怎麼會刻意用不到左手無名指?
可它怎麼到了彩雲手裏?
面對着臉色發白的彩雲,林安成沉聲問道:
“彩雲姑娘,山長死亡當日,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事情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