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

    這首蝶戀花一出,現場鴉雀無聲。

    只剩下清冷的古箏和蘇渺渺韻味十足的嗓音在流轉。

    林安成也並不驚訝蘇渺渺會選擇這首詞作爲自己的登臺曲目,畢竟是風流才子柳永的傳世之作,文藻華麗,音律諧婉,放在這樣的場合更是無比契合。

    之前拿來給弟弟博美人一笑更是大材小用,可惜弟弟自己不爭氣,不然今晚肯定成爲美人的入幕之賓。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哀婉纏綿的女聲漸漸歸於平靜,而現場卻依然鴉雀無聲,彷彿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那黯然銷魂的相思之苦中,無法自拔。

    良久之後,恭順侯才嘆息一聲: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纏綿悱惻,千迴百折,好詞,好詞啊!如此佳作,本侯之前怎麼從未耳聞,莫非是新作?”

    蘇渺渺盈盈一禮,道:

    “回侯爺,正是今日剛出的新詞。”

    “好!應天府果然是江南文華薈萃之地,才子輩出!沒想到一個花魁大賽居然也能聽聞這等傳世佳作。不知這首詞是何人所作?”

    林安成還在想着,莫非弟弟能借此機會揚名,誰知卻見蘇渺渺目光幽怨地轉向了自己。

    “回侯爺,這首詞乃是林安成公子所贈。”

    林安成嘴角微微一抽。

    該死的弟弟,不是說沒留名字嗎?

    怎麼對方找到自己了?

    難怪蘇渺渺看自己的眼神這般幽怨。

    臺上衆人看向林安成的目光也有些古怪——

    明明剛寫了“曾照彩雲歸”,怎麼現在又來個“爲伊消得人憔悴”了?

    一個花魁還不能滿足你?

    林安成也是無比尷尬,又不能直說這首詞是自己代弟弟寫的,是弟弟爲蘇渺渺消得人憔悴。

    可若是真這麼說,那就坐實了代筆之嫌,對兄弟兩人的名聲都不好。

    可要不說,那就坐實了渣男的名聲。

    算了,渣就渣吧,反正這是個對渣男無比寬容的時代。

    風流才子嘛。

    果然,就見恭順侯大笑道:

    “哈哈哈,果然才子多風流,林大人,自古難消美人恩,你可要當心嘍!”

    林安成只得離席行禮:

    “多謝侯爺提點,下官必定銘記在心。”

    趙煜也呵呵笑道:“好了,安成,不必如此緊張。少年多情嘛,也是難免。不過你這首蝶戀花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唯美婉致,回韻無窮,堪稱情詞第一!能出現在今日的花魁大賽上,當浮一大白!”

    說着便首先舉起了酒杯。

    衆人連忙跟着舉起了酒杯,同時也紛紛面露驚色。

    他們當然都知道這首詞確實好,但好到什麼程度卻有點拿不準。

    恭順侯之前說這首詞是“傳世佳作”,已經是極高的讚譽了,但恭順侯本身在大周文壇可沒什麼地位,又是敵國舊主,大家也就聽聽而已。

    可現在,江州布政使趙煜居然親口說是“情詞第一”,這簡直是要將林安成捧上天去了。

    趙煜雖然身份不比恭順侯,但他在大周文壇的地位可是遠高於後者,說出來的話,效果自然不一樣。

    一時間,在場的諸多讀書人,尤其是年輕的讀書人,看向林安成的目光都充滿了豔羨,乃至嫉妒。

    林安成低着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他忽然感覺,周圍一縷縷無形無影的黃色煙氣,正往自己眉心處匯聚。

    那枚詭異的青眼,也在發生着某種神奇的變化。

    對於這種變化,林安成已經很熟悉了。

    只是他有些疑惑——

    難道文壇揚名也能提升氣運?

    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畢竟文壇名氣也是一種聲望,是能夠聚攏人心的。

    這個發現,讓林安成心中暗喜。

    看來,自己這條文抄公的路還真是走對了。

    比賽繼續。

    不過有了蘇渺渺的驚豔開場,後面幾位姑娘顯然面臨了極大的壓力。

    她們不光要面對蘇渺渺的歌喉曲藝,還要抗衡林安成那首剛被趙煜親口譽爲“情詞第一”的蝶戀花,簡直堪稱地獄難度。

    於是,巨大的壓力下,不少人發揮失常,導致後面的表演都有些泛善可陳。

    直到最後一位姑娘,彩雲出場,現場的氣氛才重新熱鬧起來。

    當然,這份熱鬧裏,有很大的八卦成分。

    畢竟目前看來,最有希望爭奪本屆花魁的,就屬彩雲和蘇渺渺兩人了。

    而剛好,這兩人居然都是林安成的“相好”。

    林安成此時只能在心裏大呼冤枉,這兩人他可是真的一個都沒好上……

    彩雲抱着琵琶來到舞臺中央站定,先是向恭順侯和昭寧公主行了一禮,然後又極爲幽怨地瞥了林安成一眼,纔在椅子上坐定,開始演奏。

    演奏的是丁山長遺曲。

    衆人聽得如癡如醉,但林安成卻總覺得彆扭。

    因爲他很清楚,這首曲子其實飽含了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愧疚和愛意,但此時卻被一個畫皮怪物奪來用作達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漸至尾聲之際,彩雲秀手一頓,曲調卻突然爲之一變,而與此同時,她也開口唱道:

    “爭挽桐花兩鬢垂。小妝弄影照清池。出簾踏襪趁蜂兒。

    “跳脫添金雙腕重,琵琶撥盡四弦悲。夜寒誰肯剪春衣。”

    林安成暗自翻了個白眼,知道彩雲居然將自己剛給她寫的詞也拿來唱了。

    山長的曲,加他的詞。

    嗯,看來彩雲對這屆的花魁是志在必得啊。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

    恭順侯頗爲興奮地說道:

    “好!好!好!人好,曲好,詞也好!彩雲姑娘,這首琵琶曲,本侯也有所耳聞,可是山長臨死前的遺作?”

    “回侯爺,正是。”

    恭順侯嘆息一聲,說了些哀悼山長的話,隨後又問道:

    “還有你剛纔所唱的那首浣溪沙,可是新詞?又是何人所作?”

    “回侯爺,確實是新詞,而所作之人……”說着,彩雲便微笑看向林安成。

    “哦?又是林大人?”

    林安成感受着不斷匯入自己眉心的氣運,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頭承認。

    這自然又是引來一番讚譽。

    恭順侯笑呵呵地說道:

    “以本侯之見,今晚的花魁,恐怕就要在彩雲和蘇渺渺之間產生了,既然她們二人都唱了林大人你的詞,不如就由你來點評一二吧。”

    林安成連忙推辭。

    開玩笑,這種兩面不討好的活怎麼能幹。

    恭順侯見狀也不勉強,便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交由在場的諸位觀衆來決出今晚的花魁吧。”

    趙煜開口道:

    “侯爺,您今日也有一束花可以獻,不知想獻給哪位姑娘?”

    恭順侯笑了笑,道:

    “還是彩雲吧,雖然蘇渺渺的古箏也是一絕,但本侯更喜歡琵琶,所以,只能厚此薄彼了。”

    說着便讓身邊的侍女將自己的花送給了彩雲。

    彩雲一臉驚喜,連連道謝。

    這個頭一開,接下來臺上的大部分官員都將花獻給了彩雲。

    林安成自然也是隨大流,將自己的那束給了彩雲。

    不過他注意到,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昭寧公主,竟將自己的花獻給了蘇渺渺。

    這是要跟自己未來的公公對着幹麼?

    臺下的結果一時還沒出來,但可以想見,應該也是彩雲更多一些。

    畢竟此女之前的呼聲就更高,現在又得了恭順侯的偏愛,本屆花魁,應是十拿九穩了。

    沒多久,結果出來了,果然,花魁正是彩雲。

    彩雲興奮得俏臉通紅,連忙上前向恭順侯行禮道謝。

    恭順侯也頗爲高興,竟嚷着要親自演奏一曲琵琶。

    衆人自然不好阻攔,當然,在場的官員或許心底裏也樂得見這位侯爺出醜。

    曾經的一國之尊,如今竟在應天府的花魁大賽上演奏琵琶。

    這要傳出去,南詔國的臉怕是要丟盡了。

    不過說實話,二十年前那一戰後,南詔國就已經沒什麼顏面尊嚴可言了。

    它能殘存至今,全都虧了大周的仁慈。

    恭順侯肥碩的身軀,顯得懷中的琵琶格外嬌小。

    他彈奏的,居然也是山長的遺曲。

    不得不說,這位侯爺的琵琶技藝確實頗爲精湛,和彩雲這位專業人士相差彷彿。

    一曲終了,衆人當然紛紛喝彩。

    而就在此時,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既然侯爺都當衆獻藝了,那本宮也跳一支舞,爲諸位助興。”

    林安成聞言嚇了一跳,因爲剛纔說話的,居然是那位一直沉默的昭寧公主。

    她要在這裏跳舞?

    剛纔還嬉笑悠哉的趙煜立刻臉色一變,出聲阻止:

    “殿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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