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言不無道理。

    尚書府上韋盈盈的事也纔剛過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怎能不被遷怒?

    崔韞淡聲道:“你先下去。”

    姜兆退下,崔韞再無心思書寫公文,他身子朝後一靠,闔眼疲倦不已。骨節分明的手揉了揉緊蹙的眉心。

    即清見狀,正要朝香爐裏扔塊安神香。

    “不必。”

    崔韞出聲。

    他緩緩起身,理了理官服道:“去皇宮。”

    “是。”

    即清連忙備馬。

    崔韞到時,御書房內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響。還有爀帝的怒吼。

    “廢物!”

    崔韞眸光一閃,卻已猜到爀帝罵的是刑部尚書鄒威。

    畢竟,這次驛站是由刑部全權負責的。也不怪鄒威會被罵的狗血淋頭。

    候在御書房外的太監是爀帝跟前的最得臉的應公公。

    見崔韞過來,他難得賣了個好:“太子,四皇子,恭親王,輔國公都到了。皇上安撫住使臣可又如何不盛怒?侯爺入內還是謹慎些好。”

    崔韞也便承了他的情。

    “多謝公公提點。”

    御書房內,爀帝袍上的龍紋張牙舞爪,威嚴赫赫。就連他脖上的經脈都鬥鬥立起來。

    茶盞直直砸到鄒威頭上,硬生生破了個口,又在地上滾了個圈。裏頭的茶水滾燙是不久前剛沏好的。盡數灑到鄒威臉上。

    當場燙出了可怖水泡,然他不敢溢出半點痛呼。嚇得雙手伏地,頭貼着手背,身子彎曲成詭異的弧度。

    “皇上息怒。”

    爀帝黑着臉:“使臣那邊如何交代,突厥那邊又如何交代?”

    “息怒?你怕是死不足惜!”

    恭親王溢出一絲冷笑。

    他養尊處優多年,卻向來無所顧忌。有什麼便說什麼,卻總是能一針見血。

    “當時韋家出事,皇上本有意讓崔韞這小子負責驛站一事,他行事沉穩百官默許,是你急攻心切信誓旦旦攬下差事。”

    “而你無非是自認聰明以爲盛京加大戒備,足以恐嚇不惑的背後之人。”

    韋盈盈一事,爀帝本就不滿,鄒威是這才如此積極行事。然,無疑是自掘墳墓。

    怕是陽陵侯府風水寶地,養出來的兒子都是人中龍鳳,恭親王嫡子姬霍得天獨厚自生下便是世子,偏不爭氣,卻遊手好閒不聽管教整日只知往女娘裙下鑽!

    比不得!

    此事由崔韞負責,怕也是如此結果。可論年紀,鄒威高崔韞不可置否,可論能力,鄒威如何能及?

    他自然貶低再貶低。

    鄒威瑟瑟發抖,偏爀帝在此,他不敢駁上半句。

    “眼下出了事,便是賠上你鄒家九族都擔待不起!”

    輔國公立在一旁,不曾言語,可儼然是認同恭親王所言。

    鄒威額間的汗大顆大顆的滾落。

    太子沉着臉:“父皇,如何懲戒鄒大人都不爲過,可那背後勢力防不勝防,公主眼下又安危難論。”

    自入殿從不言語的四皇子姬妄也在僵局中上前一步。

    他屈膝跪地。

    太子姬甀生的陰柔,而四皇子姬妄卻與之相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

    姬妄的嗓音擲地有聲。

    “嘉佑年間,失蹤案加上公主便是十一起,兒臣慚愧未能出謀獻策,於公仰仗父皇才得以處尊顯居。於私心二哥深受其害,至今形如稚童。此事如刀刃,日日懸在兒臣心口,逆賊一日不除,便一日凌遲。助長其猖獗之氣,更是我朝毒害。”

    “請父皇准許兒臣不再擔任禮部職位,兒臣愚鈍,請願去除逆賊同宵小之輩對抗到底。”

    太子的臉色僵硬。

    他這四弟倒真是好本事!

    一張嘴大義凜然,便是他聽了都要感動!

    寧願罷了禮部那邊的官職,也要好生英武出頭。這些年派出去的人並不好,那次有結果了?

    人崔韞還在此處備受煎熬孤零零站着呢!

    且不說歹人姬妄抓不到,但他態度有了。

    如此一番對比,身爲太子的他愣是被比了下去。

    可他是儲君,是要參與政事的沒姬妄豁得出去。只能頂着壓力不動聲色。

    爀帝兩手壓在龍案上,他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從兩個兒子身上劃過。

    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皇家子弟沒有情分可言,他最是清楚不過。

    他這兩個兒子,私下鬥得死去活來,他焉能不知?

    偏偏,若論喜愛,他是偏向姬妄的。

    他最後看向立在一處,周身氣度絲毫不亞於皇子的崔韞。

    爀帝的神色複雜。

    “此事你如何看?”

    崔韞規規矩矩的作揖。言語篤定清冷又不失恭敬。

    “公主不會有事。”

    要知道當年皇宮一事,他們得手不成,隔日四皇子癡傻警告皇室。

    皇宮尚且來去自如,何況驛站?

    也是鄒威蠢笨偏偏一頭撞上去。搶了這苦差事。

    崔韞條理清晰道:“韋家女倖免於難,是背後之人故意爲之,並非刑部大理寺金吾衛助起逃出生天。此後他們並未對韋家女窮追不捨。無非是尋釁。”

    “眼下和親是我朝頭等大事,他們打的不是公主的主意,而是皇上您的主意。”

    讓樂伽消失實在算不得什麼,只要爀帝下足了誠心,對突厥低頭讓利。

    突厥還能攻打上門?

    他們送樂伽過來爲了邦交,可見便是公主也是棋子。

    棋子有一顆,焉能沒有第二顆?

    他若是背後之人,還會有第二步。多行一招而制敵。

    那便是讓皇室和突厥一併蒙羞。

    爀帝閉了閉眼,什麼也沒問。

    儼然,他是認同崔韞所言。而姬妄和姬甀並未想到這一點。

    姬妄是他最引以爲傲的兒子,故不惜親自教導。可即便這樣,仍舊比不過沒了阿爹的崔韞。

    爀帝又想到了另外的幾個兒子。

    姬聰無需再提已是廢人,活着無非在提醒他,有個癡傻的兒子。若非看在姬妄和靜妃的份上,他早就賜死了!

    而姬紇又是個毫無城府的蠢貨。

    也是,他生母身份卑微,即便有才能,也成不了氣候。

    皇室裏頭註定要養廢幾個皇子。明明是他放任爲之,可想起姬紇的不爭氣,爀帝隱隱又怪罪。

    至於姬霍,他壓根忘了這個兒子,未曾想去分毫。

    眼下能做的,只有做主一切準備,將傷害壓到最低,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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