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和韓瑾蓉走進後院廂房韓夫人的房間。

    已經接近六月份的天氣,屋內異常悶熱。

    半掩的牀帳內,露出一個瘦骨嶙峋的身軀。

    她眼睛無神,頭髮半白,臉色蠟黃。

    秦邵看了吃了一驚。

    這韓夫人年紀也不大,如今竟然如此蒼老,看來被病痛折磨不少時日。

    “母親!”

    韓瑾蓉看到病牀上的韓夫人,踉蹌地奔了過去,趴在牀沿,嚎啕大哭。

    “母親,母親,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你怎麼了?怎麼了?”

    韓瑾蓉拉着韓夫人的手,淚流滿面,不住地問着。

    “你這傻孩子,都見面了,爲何還跟小時候一樣,記住,你是大姑娘了!我只是生病了,生病了能好看到哪裏去?”

    韓夫人安慰女兒。

    看到兒媳在門口。

    韓夫人招呼韓少奶奶將房間內的窗戶打開。

    房間內的悶熱散了不少,光線也照了進來,房間內也亮了許多。

    “你是秦邵吧?”

    韓夫人同秦邵招手,招呼他走進一些。

    秦邵點頭,朝牀邊走過去。

    韓夫人打量了秦邵許久,又看看女兒,半晌笑出聲來。

    “母親?”

    被母親打量,且母親一直盯着秦爺看,韓瑾蓉有些不自在。

    “秦公子,大恩不言謝!你救我女兒,我也無以爲報,如今還這樣的身體,更不能爲你們操勞一二,反而讓你們憂心。只是我如今這樣也無能爲力,孃家滅門,夫家……不說了!”

    “瑾兒命苦,攤上這樣的家庭,不過她也是有福氣的,能遇上你!我有一女兒瑾兒,縱然命運坎坷,但心智堅強,也算賢惠能幹,想許配你爲妻,你可曾願意?”

    “母親!”

    韓瑾蓉有些羞赧地看着母親。

    韓夫人正色地看着秦邵,臉上滿是期望。

    “我願意!”

    秦邵鄭重應道。

    這是一位全心爲兒女的母親,很值得尊重。

    韓瑾蓉臉色潮紅,低着頭,半晌沒敢擡起來。

    韓夫人吩咐韓少奶奶扶自己起牀,讓她將一旁書桉上的紙筆拿來,又用一塊木板墊在腿上,喫力地在紙上寫字。

    半晌功夫才寫好,然後讓兒媳也簽了名字。

    雙手顫抖地遞給秦邵。

    “我聽說你的字爲自明,以後就稱呼你自明好了!自明,這是我女兒瑾蓉的生辰八字和婚書,現在交給你了。”

    秦邵鄭重的接過,然後在韓少奶奶的指點下,在一側寫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韓夫人看過後,蠟黃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你們都收着,這是你們以後結婚的憑證。”

    “是!”

    秦邵彎腰朝韓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公子,這邊有茶水,您過來喝杯茶。”

    韓少奶奶招呼秦邵到另一件客室,留韓瑾蓉和韓夫人談話。

    ……

    “母親!母親,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韓瑾蓉再次趴在母親牀前痛哭出聲。

    “瑾兒,從小我就對你嚴格管教,你什麼都好,就是這性子倔強這點不太好。”

    韓夫人嘆氣道。

    “不過,這怪不得你,我也是這樣的性格。我看那秦邵不錯,失之東偶,收之桑榆。你比母親的命要好,我也放心了!”

    “母親,秦爺確實很不錯,他生意越來越大,讀書也好,如今已經是小三元,明年鄉試定然會娶的舉人,我跟着他沒喫多少苦。”

    說起秦邵,韓瑾蓉忍不住誇讚。

    “嗯,你覺得好更好,我也算觀人無數,那秦邵一看就是性格堅毅之人,你且真心待他,他應該斷然不會跟你父親……不說了!你既然如今獲得了幸福,就好好過你的日子,這韓家之事以後就不要再提。”

    “母親?母親的意思可是讓我不要再查明,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韓瑾蓉沒想到母親會不讓自己不要再查那些事情。

    “瑾兒,我是你母親,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會不知道嗎?我女兒自然是被冤枉的。只是這事已經過了,你如今也算覓得良緣!這是上天給你的補助!至於那韓家,你也算已經報恩,不再欠他們什麼,從他們遺棄你那一刻,你就不是韓家人了!”

    “母親早些年教你讀書,就是讓你成爲一個心胸寬廣之人,不能像我一樣!你跟韓家除了一個我,我希望以後不再有瓜葛!你不必愚孝,更不必每日活在怨恨當中,你可明白?”

    韓夫人殷切地說道。

    “知道了!”

    看到母親殷切的眼神,韓瑾蓉只能點頭。

    母女倆又聊了一些話。

    韓夫人就讓秦邵進來,說家裏忙,不方便留他們喫飯,就讓他們離開了。

    秦邵和韓瑾蓉走出後院,到了前院,並未見到韓二老爺。

    倒是看到站在房梁一側的韓良東,他看到秦邵瑟縮了下,然後逃進屋內。

    秦邵嘆口氣。

    他打聽這韓家的時候,就有人說鑲陽韓家早已經敗落了。

    如今看來,確實是一代不如一代。

    路上。

    “秦爺,你帶王公子去,還穿着差服帶刀,是不是算準了我父親會無禮?故意給他些……”

    韓瑾蓉有些無語地問道。

    “怎麼會?我只是想帶着王贇哥,他穿着差服,跟着我,顯得威武,你父親能情緒穩定些,誰知……”

    秦邵忍住想笑。

    他早已查明那韓二是什麼德行之人。

    就是自己出手,以他那性格也不敢張揚。

    但自己畢竟以後要跟韓瑾蓉走在一起的,親自出手太難看。

    乾脆就跟王贇說了。

    早些時候他打聽那韓家的時候,王贇早就對此人調查熟悉。

    直接建議好好嚇他一嚇!

    且勐禽坊的身份,別說嚇他,就是真抽他一頓,他也不敢吱聲。

    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不論怎麼講,也算是自己未來岳丈。

    且這古代人對尊長……

    秦邵有些擔心韓瑾蓉會不高興。

    他正欲安慰。

    一雙軟和的小時候卻窸窸窣窣地朝自己手邊伸來。

    秦邵瞭然,迅速握住那雙小手。

    …

    韓宅。

    秦邵他們走了許久。

    韓二老爺才從偏僻一側屋子走出來,走向後院廂房。

    韓夫人的房門半掩着。

    韓二老爺看着躺在牀上的韓夫人,臉色鐵青。

    “你來幹什麼?放心!你那不想相認的女兒不會跟你一般見識!我已經跟她說了,好好過她的日子,不會跟你相認,也更不要揭開那些醜事!你可滿意?”

    韓夫人不轉頭,似乎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你……既然……既然如此,你就不比再置氣,非要住在這後院,搬到前院……”

    韓二老爺舒了一口氣,半晌方說道。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那張臉!”

    “你!不識好歹!”

    韓二老爺袖子一甩,轉身離開。

    渾濁的淚水從韓夫人眼裏簌簌落下。

    ……

    一切塵埃落定。

    秦邵如今又投入學習當中。

    到了上京,能夠用來學習的資料更多了。

    難怪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人有能力的話,都要朝大城市跑。

    說到底就是大城市有資源優勢。

    鄉試縱然是在各個地方考試,但各地的主考官都是上京派出去的。

    南北、直隸的主考官由朝廷派翰林院的人,而各布政司的主考官由朝廷派六科給事中或禮部主事;同考官則由各地推官、縣令中選取。

    縱然各地自主出題,但出題的主要是主考官,同考官輔助,並且出的捲紙都會送入上京留存。

    所以,在上京的優勢,不僅能瞭解朝裏那些大人們的喜好,還能蒐集到各個地方往年的考卷。

    秦邵最近一直都在刷各方的試題。

    做好之後讓祝枝山和張璁幫忙批閱。

    祝枝山如今在禮部實習,先前還比較有限,最近倒是忙了起來。

    所以,張璁成爲了他的主要批卷人。

    到了這上京,秦邵才知道原來先前的考試是不考試作詩的,只是這兩年楊首輔很喜歡作詩,文臣集團也喜歡附庸風雅,不知道怎麼的就加入了作詩緩解。

    正德帝朱厚照倒是不怎麼感冒,他喜歡騎馬騎射,對軍事很感興趣。

    楊廷和是他的老師,他提議了,自然也就加上了。

    只是他提議的武舉考試,在那些文官的不甚熱衷下,有些半死不活。

    當中也有人反對科考寫詩華而不實,至於下次鄉試是否考試作詩,聽說如今還在爭議當中。

    奶奶的,竟然是這麼一回事!

    秦邵真是希望下次鄉試能別做什麼酸詩了,他真不愛寫那些東西。

    看了不少鄉試的捲紙,秦邵發現這大明鄉試其實很多考試內容都是關係着國策的。

    特別是第三場的捲紙,主要對前朝或者現時國策的看法。

    秦邵做這種文章的時候,一般會加入一些自己蒐集到的數據資料,再加上引證據點,做得基本算是比較圓滿。

    張璁每每看到他做的捲紙,都會連連點頭。

    今日,秦邵又做了一套粵地的鄉試卷紙,拿給張璁看。

    剛開始批改的時候,張璁跟以往一樣很是滿意,那對鉤一個挨一個。

    但看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他停頓和沉默良久,臉色很是嚴肅,最後甚至帶着怒氣,拿出紅筆重重地在那一頁打了個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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