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們說,父皇臨走的時候,說我要好好守住這位置,我真的很認真,我每天都批奏摺到半夜,就想這大明江山能在我手裏……楊夫子,楊夫子我真的很尊敬他,小時候,小時候他對我挺好的,爲什麼……你們說爲什麼今天在朝堂那邊人反對,他不僅不替我說話,還帶頭……還帶頭……”

    朱厚照說完,嚎啕痛哭出聲,猶如一個傷心受委屈的孩子。

    江彬眼睛佈滿血絲,不忍地將頭扭在一邊。

    秦邵內心也酸楚不已。

    他想起自己前世二十出頭無助的人生,那個時候也時常在崩潰中自愈,在自愈中又崩潰,反反覆覆,直到將自己內心練就銅牆鐵骨。

    如今的朱厚照其實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而已。

    如果是在前世,很多時候才大學畢業工作幾年,還處於青澀迷茫的階段。

    一般人最大的擔憂也就是如何買房安家,娶媳婦。

    而這人縱然不需要擔憂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是他身上有更大的負擔。

    那個負擔更重,壓力更大。

    如果他是個只知道喫喝玩樂的,也許會更快樂些。

    什麼人的一生最痛苦最累?

    那就是身負責人的人!

    不是爲自己活的人!

    秦邵上大學的時候,宿舍樓有個男生因爲感情問題將自己掛了,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當時造成了很大的轟動。

    很多人覺得他很可憐。

    秦邵倒是覺得那人其實是個很自我自私,只爲自己活不考慮別人的一個人。

    因爲很多人不敢那樣任性,他們身後有家人、親人還有很多責任,不是爲自己而活,也不敢那麼任性。

    在他的觀念裏,那些隨隨便便尋短見、崩潰的人其實才是最自我自私的人。

    沒有醉後或者深夜痛哭的人,不會成熟,也不足以談人生。

    他相信朱厚照也是在一步步打擊和教訓中慢慢成熟,認識到他的步子邁的太大了,一切只能慢慢來,慢慢磨。

    “家裏可有醒酒湯?”

    秦邵同身邊的江彬低聲說道。

    江彬點頭,找人去弄醒酒湯。

    很快有人弄來了青梅酸湯。

    秦邵將酸梅醒酒湯倒了一碗給朱厚照。

    朱厚照可能也累了渴了,一飲而盡。

    然後示意江彬帶自己洗臉。

    片刻功夫,朱厚照從洗漱間出來,精神似乎好了許多。

    “自明,如今的事情你怎麼看?你儘管隨意說,先前西域的奏摺你寫的很好,很有預見,幸好林桐他們去的及時,避免了一場禍端。”

    朱厚照重新坐下,清了清嗓音說道。

    “陛下,我覺得你的步子有些邁的太大了些。”

    秦邵直接說道。

    “怎麼太大?我只是做了一些事,京察我並沒有堅持,上次你寫的奏摺我很贊同,徐徐圖之!所以,這次我目的就是讓宗室參加科舉,京察只是引子而已!沒想到他們這麼大的反應。”

    朱厚照有些嘆氣。

    “縱然京察你沒有堅持,但他們已經開始警惕,您先提出宗室考試,他們稍微放鬆了些,西域戰況,您直接任命自己的人做了兵部尚書,他們怎麼能不急?”

    “您現在的問題確實是朝堂您的人太少了,只是這需要慢慢的過程,必須拉一幫您自己的人,才能慢慢制衡。如果沒有他們,朝堂正常運轉,他們願意請辭,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既然朱厚照打算直白來講,秦邵也不客氣說出自己的看法。

    如今是文官扭成一股繩跟皇上對抗,不如他們的意就罷朝。

    這跟一個企業一樣,如果工人都不幹了,還怎麼玩?

    能解決的方法,就是得有後背力量,找自己的人慢慢地替換他們。

    有人能幫自己給他們打擂臺,然後擒賊先擒王,把刺頭的那結果搞掉。

    當然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殺雞儆猴,直接打殺一批。

    可根據秦邵對朱厚照的瞭解,這位皇上縱然性格豪氣,但心不夠狠,不夠硬,很多時候還感情用事。

    “你說的對,自明,這次我一用狠手段,他們就直接罷朝,除了王瓊,整個朝堂沒一個站在我這邊,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啊!如果不是我堅持,我看他們還想逼着處理劉瑾一樣將江彬他們處理掉,這是我目前唯一握在手裏的東西。”

    “只是自明,楊閣老那套,太長時間,我有些等不了!如果像他一樣,我必須得一步步拉攏那些文人過來,那些人婆婆媽媽,我甚是不喜歡,也就王瓊這種,雖然是文人,其實更算是武將,還有你這種,我能聊得來!”

    “那些文官,包括楊閣老,說個話繞三百圈,我甚是討厭!讓我找人跟那些人罵戰,更是沒有耐心!”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

    “自明,你好好考試,後年會試,你好好考,考上後我封你做官!如果那些文官像你這樣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心眼子,我倒是喜歡跟他們相處。”

    朱厚照憧憬道。

    秦邵嘆了口氣,朱厚照現在還被那些文官左右,就是他以後在考上了,也得一步步來,免得跟江彬劉瑾一樣成爲衆失之的。

    朱厚熜那廝縱然也有很多毛病,但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心,跟那幫文官鬥來鬥去。

    大禮議之爭,他不僅自己下場,還專門找了擅於吵架罵街的張璁、桂萼等人,這些人就是無理扭三分的。

    他們跟那些組團的禮部文官當場吐沫星子橫飛,就差罵娘。

    但是罵完還要笑嘻嘻地說是討論。

    我跟你講道理,你有理你就來辯論,你如果說不過請辭,那就是你不佔理。

    實在不行就打殺一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既然擺爛裝無賴,那就比着來!

    “那陛下如果要挽回如今的局面,只能下罪己詔了!”

    秦邵嘆口氣說道。

    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馬上改變的。

    朱厚照其實適合做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一切手裏的武器說話,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算了!下罪己詔就下罪己詔。當年漢武帝一代武帝還不是下了罪己詔,有什麼丟人,我也可以!讓那幫人早點回來幹活,至於以後慢慢來就行!”

    “對了,宗室科考的事情,你可有建議?”

    看來朱厚照覺得下罪己詔沒有什麼,只要不讓他頭疼朝堂那些人就行,秦邵知道這種也無法勸。

    且如今也不能逼那楊廷和太急,免得狗急跳牆。

    “讓宗室參加科考陛下如今不是已經算是完成差不多了嗎?我聽說有宗室支持,陛下可以獎勵,然後樹立一些典型,纔會有更多人願意學習。”

    “還有科考是個漫長學習的過程,剛開始應該不會太明顯,陛下的獎勵也可以對一些院試學子開放,從底層開始,他們纔有信心一步步往上。”

    “嗯,你說的很好!我也是這樣考慮的。”

    朱厚照想到自己的決策還有宗室成員支持,內心舒服了不少。

    宗室畢竟還是自己人,關鍵時刻比那麼外人靠譜。

    朱厚照可能打開了心結,說了會兒就困了。

    可能這些日子的壓力,他應該沒怎麼睡好過了。

    江彬安排朱厚照去後院休息,秦邵也告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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