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也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每次來到神劍派,都是黎明。

    長夜未盡,破曉未至,整個世界都陷入沉睡,只有他自己,不得不面對這無邊的孤獨。

    好想去質問那個無情的女人,她怎麼能這麼狠心,自己爲她命都豁出去了,她竟然不爲所動。

    他快速的在山門裏穿梭,左左比他稍矮一點,不得不加快腳步,緊跟他的步伐。

    魔君氣勢洶洶,恨不得立刻衝到她面前,逼着無顏趕緊想個辦法愛上自己。

    “殿下,你傷未痊癒,不要走這麼快!”

    魔君充耳不聞,兩天長腿強勁有力的擺動,根本不管那骨頭是否已經長好。

    哼,他心裏憤懣,骨頭長好了有什麼用,骨頭長好了,無顏就能愛上自己了?

    無顏不能愛上自己,要這骨頭幹嘛?

    他在暗夜裏急行,皺着眉頭,與他平時爽朗的形象不同,顯出幾分陰鬱的味道。

    他甚至在思考,無顏是不是對這一類型的男人沒興趣?

    也許,他需要換一具軀體?

    那現在這腿費了就費了吧,也無所謂了。

    他氣勢洶洶的殺到無顏門口,伸出手掌就要狂拍門板,然而也不知怎麼回事,那手掌竟然懸在半空,輕輕的叩了叩:

    “師姐~”

    他輕輕的喊了一聲,像大貓撒嬌一般。

    離得近了,他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種惶恐,他擔心師姐真的對他毫無感情,她那樣冷淡,那樣漠然,他是真的會害怕,面對這樣的結果。

    “周域?”

    門很快就開了,無顏的聲音聽起來有三分開心,只穿了一件白色亞麻的長衫,就來給他開門。

    周域眼裏熱了一下,嘴角彎了起來。

    還好,師姐對自己是有感情的。

    心裏懸着的石頭落地,他發現自己竟然很想靠在無顏身上。

    在師姐身邊,似乎總是讓人很安心。

    無顏這些日子,一直在門口,本來是想迎接周域的,只是被無憂攪局,一時沒顧得上。

    “張逸凡說你離開未微觀了,我想着你應該快到了,這幾日在山門都沒等到你。”

    魔君一聽,眼裏的星辰立刻亮起來了,原來師姐是在乎自己的,他不由自主貼近無顏,但心裏還是堵得難受:

    “師姐,你回來,爲什麼不帶我,爲什麼把我一個人丟在未微觀,人家好想你。”

    他低着頭,彎下腰,兩隻手搭在無顏胳膊上,那麼大個人就想撲到她懷裏。

    無顏伸手製止,捧住了他的腦袋,伸手在那蓬鬆的秀髮上一頓揉搓。

    “師姐~”

    魔君委屈巴巴的喊着: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他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爲什麼非常想要一個擁抱,但是無顏拒絕了他,他只能乖乖的任由她揉搓自己的腦袋。

    “怎麼會丟下你呢,你這麼勇敢,神劍派沒什麼丹藥,纔將你留下了,我還要謝謝你救了我呢!”

    “周域,一會跟我去個地方。”

    無顏覺得周域很乖,很可愛,他單純,真摯,勇敢,善良,她挺欣賞這樣的人,只是有些事情,得跟他說清楚,她不能耽誤他。

    夏至未至的天氣,清早還是有點涼,她轉身批了件沙質長衫,關上門,準備跟周域好好聊聊。

    魔君看着無顏,心裏的怒火都煙消雲散,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愁緒涌上心頭。

    師姐好像挺喜歡他,挺在乎他,但她好像只喜歡摸自己的腦袋,這不對勁,這很不對勁。

    一般來說,媚魔更喜歡摸他弟弟的腦袋。

    而且無顏一臉嚴肅,跟平時雲淡風輕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有些心慌,甚至有點抗拒:

    “師姐,我有點累,想先歇會。”

    無顏帶着他往絕情臺那邊走去,示意左左留在原地。

    “很快,要不了多久。”

    魔君心裏更慌了,他習慣性看向左左,左左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感情這種事,不是成就是分,他一個侍衛都懂的道理,他覺得殿下一定能明白。

    魔君對絕情臺的憎惡在此刻達到了巔峯。

    修道就修道,爲什麼要取這麼不吉利的名字,他跟在無顏身後,看那小小的身影發憷,彷彿這身體裏,蘊藏了能判他死刑的力量。

    可是她明明,那麼纖細,脆弱。

    他悄悄露出虎牙,感覺自己一口就能咬斷無顏的脖子。

    五月的破曉來得很快,當他們登上無情臺,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魔君也能更清楚的看到無顏臉上堅決的表情。

    她逆着光,微風吹起她腮邊的髮絲,帶出一縷清香,拂過他的五臟六腑。

    他見她花瓣一樣的嘴脣微動,嘆息一般說道:

    “周域,回去吧,玄門危險,回去做你的祁安王,修行不適合你。”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憤怒和不甘心一起涌了上來,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比劃着,恨不得捏斷無顏的喉嚨,但眼淚卻先一步滑落,他一怔,趕緊擦掉。

    流淚的男人,是被人不齒的對象。

    他不想,讓師姐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他怕師姐嫌棄自己。

    他張開嘴,聲音有些哽咽:

    “爲什麼,師姐,爲什麼這麼說,再過兩年,師父就會收我爲徒了,爲什麼要趕我走?”

    他本想憤怒的質問,是不是神劍派重修完了,玄門宗主也當上了,然後不需要他了,就要對他卸磨殺驢,無恥的人類,太無恥了。

    但是他渾身顫抖,說出去的話也像是在求情,半點質問都沒敢提。

    無顏沒想到他反應竟然這麼大,她不是第一次拒絕凡人的追求,他們有的憤怒,有的嘲諷,有的絕望,但是哭成周域這樣的,她還真的沒見過。

    那眼淚滾落,彷彿濺到她的心臟,燙得她哆嗦了一下。

    “不是,周域,我不是嫌棄你的意思。”

    她不由自主的走向了周域,想要安撫一下那受傷的心靈。

    魔君看着無顏走過來,更覺得委屈,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奔走了好幾天的腿也明顯的痛了起來。

    他乾脆跌坐在石凳上,捂住臉,擋住那止不住的眼淚。

    他一邊哭,一邊覺得這下要更被嫌棄了,但是他不知道,這眼淚要怎麼收回去,其他男人到底是怎麼忍住不哭的?

    而他止不住心裏的難受,也止不住奔涌的淚水,乾脆低頭捂住臉,不讓無顏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無顏靠近周域,他坐下來,她正好可以不費力的撫摸他的腦袋,看他抽噎得難受,她虛虛的將周域的腦袋摟進懷裏,解釋道:

    “你現在覺得難受,是因爲你還在這裏,只要你回去待上一年半載,在你的王府裏,你會娶妻生子,時間一長,你的夫人和孩子會一起陪伴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把這一切都忘掉,當你老了,回憶起神劍派,也不過是年輕時的一個小插曲。”

    她溫柔的注視着周域哭得通紅的眼角,安慰道:

    “你還年輕,會將一時的衝動,誤以爲是感情,但是我活了幾百年,我不能耽誤你,周域,謝謝你救了我。”

    她擦掉他眼角涌出的淚水:

    “但是,你應該回歸自己的生活了,玄門太危險,在這裏,我也不能一直保護你。”

    “你沒有靈根,在玄門,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對你來說,最好的結局,還是回去做你的祁安王。”

    無顏冷靜至極,愛有多折磨人,她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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