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幹宋 >第二十七章 看走眼了
    …

    方肥帶着好酒好肉來到餘家莊時,李存和方百花正在外攻打還沒有打來的隸屬於沒命社的地主家的莊子,只留張世率領三千虎賁軍、一千方百花軍看家。

    得知方肥來了,張世趕緊親自出莊將方肥給迎接了進來。

    一見面,方肥就看出來了張世的不同。

    因爲從戰場上下來了之後,張世一直在忙接管餘家莊的事,以至於他還是之前打仗的那一身。

    普通的穿着,外加虎賁軍制式的腿上綁着綁腿、腰間掛着竹筒、肩上挎着糧食袋。

    這一路走過來,方肥已經看多了這樣有別於這個時代的裝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所以方肥並不是因爲張世的裝束而覺得張世與以前不同。

    真正讓方肥覺得張世與以前亦步亦趨的跟在方臘身後時不同的是張世的氣質變了。

    怎麼形容呢?

    自信。

    明悟。

    有方向。

    有希望。

    朝氣蓬勃。

    方肥對方臘的事事事都極爲上心的張世太瞭解了,他知道,張世就是一個渴望過上風光日子的潑皮,還是那種一點血性都沒有隻會偷奸耍滑的底層潑皮,因此,方肥敢斷言,憑張世自己,是絕不可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關鍵,方肥還注意到了,不僅是張世這樣,虎賁軍和方百花軍的人都是這樣。

    那就足以說明,肯定是有誰把張世他們這些人變成這樣的。

    而那個人只有可能是這兩支軍隊的絕對領袖——李存!

    這一刻,方肥終於意識到,儘管他已經將藉着他們起義之勢異軍突起的李存看得很高了,可他還是小覷了李存。

    在此之前,方肥只是覺得,李存就是一個有點小聰明又會抓住時機的野心之徒,不足爲慮。

    現在,方肥收回之前對李存的一切判斷:“李存此人,文武雙全,又能駕馭人心,絕非普通野心勃勃之輩,若不能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他必是十三生平大敵!”

    念及至此,方肥不動聲色的說:“張世賢侄,你與李存賢侄打了一場好仗,大漲我義軍威風也!”

    不想,張世在聽到方肥這話之後,卻是露出一個苦笑,接着滿臉羞愧的說:“叔公錯矣,此戰皆是子厚之功,是他練得好兵,又運籌帷幄,更兼指揮若定,才大敗餘彥誠,張世不僅無功,還險些耽誤了子厚大事。”

    方肥挑撥道:“賢侄怎恁地說自己,此勝,李存賢侄固然功不可沒,然賢侄應不差他分毫纔是,且世人皆知,李存賢侄有今日風光,皆因當初賢侄爲他極力奔走招募敢勇,人如何能忘本焉?”

    讓方肥胸口一悶的是,他都這麼說了,可張世還是油鹽不進的說:“叔公有所不知,初時,我確是爲子厚拉來了些人,可我之功,也就到了那裏,在那之後,皆是子厚謀略經營,纔有虎賁軍今日光景。”

    頓了頓,張世一幅不堪回首的表情,又說:“至於剛剛那一戰,不瞞叔公,戰前,子厚信我,委我以大任,可臨戰之時,我眼花、腿軟、話都說不出了,若不是小校代我發令,必定貽誤戰機,衝鋒時,我又因四肢無力,先是丟了兵器,後又從坡上滾了下去,險些將自己摔傷了,你說,我何功之有?”

    說完,張世還抽起袖子給方肥看了看他摔得青紫的胳膊。

    這回,方肥就是想擡舉張世,都不知道該從哪下嘴好了。

    ——在方肥看來,就張世在戰場上的表現,根本就不具備跟李存競爭虎賁軍的領導人的可能,不僅如此,如果張世是在方臘那夥義軍當中,方肥肯定會把張世給攆出軍隊,因爲這樣的人真是太不適合領軍了。

    再看李存,不僅沒將張世趕出軍隊,竟然還讓張世率兵守家,簡直太寬厚了。

    同時,方肥不禁生出了一個念頭:“若是我趁此機會來攻打餘家莊……”

    那邊張世繼續滔滔不絕的說:“我蠢笨至此,子厚不僅不罰,還叫我守家,可見其重情重義,然人不可無自知之明,我已想好,待子厚歸來,我便同子厚說此生必不再領兵,免得誤人誤己。”

    說到這裏,張世自嘲一笑:“不怕叔公笑話,這次守家任務我亦不敢接,生怕有人會趁此時機率兵打我,是子厚寬慰我說,他手握大軍在外,誰敢打我,必叫他有來無回,又說當前無人可用,我才勉強頂上的。”

    聽張世這麼說,本來蠢蠢欲動的方肥,在心中盤算:“李存手握大軍在外,我攻其家,他必然率大軍來救,觀其打餘彥誠,應是一能征善戰之輩,若被他與張世裏應外合,我怕是不僅打不下他這餘家莊,還有可能損兵折將,到那時,我枉做小人不說,還會與李存徹底交惡,甚至拔刀相向……”

    這時,張世突然對遠處正帶人佈防的蘇東招了招手:“大郎,快來我這裏。”

    蘇東聽言,趕緊大踏步的走了過來,衝張世行了一禮,道:“見過張相公,不知張相公叫下官何事?”

    張世不答蘇東,而是指着蘇東問方肥:“叔公,他你可有印象?”

    方肥看了看蘇東,有些不太確定道:“你是……十三家鄰居蘇家大郎?”

    蘇東拜道:“見過方太公。”

    張世在一旁說道:“今日之戰,虧得蘇大郎反應及時代我發號施令,不然,我必誤大事。”

    張世接着又說道:“實話說與叔公,我之所以敢接下守家重任,便是因爲我虎賁軍有蘇大郎之輩數人,若真有敵人來攻,我便在其中擢一人代我發號施令,省得叫我誤了大事。”

    “我怎麼恁地糊塗,張世是不濟,可這裏三四千人,總能選出一二善守之人罷?”

    這回,方肥徹底打消了趁李存不在家攻打餘家莊的念頭。

    待蘇東回去繼續佈防了之後,方肥又試探道:“賢侄既志不在軍,那將來有何打算?”

    張世笑道:“子厚其人,英謨睿略,豁達大度,知人善任,定會妥當安置於我,我不必費此心機。”

    從這短短的幾句話當中,方肥就聽出來了張世對李存的盲目信任,而這種根深蒂固的信任,絕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挑撥離間的。

    況且,方肥也真拿不出來讓虎賁軍的二號人物張世動心的籌碼。

    沒辦法,方肥只能暫時熄了從內部瓦解虎賁軍的念頭。

    收起其它心思,方肥開始說正事:“賢侄,十三準備在初一建元改制,不知你與李存賢侄有何建議?”

    張世一聽,臉頓時就垮了,爲難道:“我家之事,皆是子厚做主,我就是一混喫等死之人,實不敢跟叔公議此大事,不然,叔公先在我家住下,待子厚凱旋,叔公再與子厚當面商議此事可好?”

    方肥心想:“張世不濟,又無半點擔當,恁地時,也只能等李存歸來與李存商議此事了。”

    念及至此,方肥笑道:“那我便叨擾賢侄一二日了,賢侄莫要煩我。”

    張世大方道:“叔公這說得甚麼話,小侄歡迎叔公還來不及,怎會嫌棄叔公,叔公願住多久便住多久,這點主,小侄還是能做得了的。”

    方肥遲疑了一下,又說:“今我義軍初建,僅佔落腳之地,當齊心協力,方能壯大推翻趙宋,可值此關鍵時刻,十三與李存賢侄卻因牛猛之輩心生嫌隙,真叫我心憂矣。”

    張世收起笑容,鄭重說道:“牛猛之輩已成定數,癥結在十三哥,而非子厚也。”

    方肥“唉”得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十三爲人有千般好,只是有一樁有待商榷,那便是他太過恩怨分明瞭。”

    張世笑笑,沒有對此進行評價,只說:“現有一人,乃子厚與十三哥天賜和事佬。”

    方肥故意說道:“哦?是何人?”

    張世似笑非笑的看着方肥:“叔公當真不知?”

    方肥知道他的心思藏不住了,便笑着說道:“這幾日,十三家的大娘子已找過我數次,言他家小妹已快雙十年華,當尋得一好男兒嫁了,讓我幫忙留意青年才俊,我觀李存賢侄,相貌堂堂,文武雙全,又與十三小妹年紀相仿,倒是一良配,只是不知李存賢侄可曾婚娶?”

    “不敢隱瞞叔公,我只知子厚在泉州有一情婦,不曾聽他說過有明媒正娶。”張世道。

    “恁地,他二人好事,賢侄可要多多盡力纔是。”方肥道。

    “子厚乃我至交好友,十三哥亦是我好友,我自義不容辭。”張世痛快應道。

    說話間,張世就將方肥送到了一間客房暫住,然後告辭離開。

    方肥轉身準備進入房間之際,突然腳步一頓:“謀事,順勢而爲;謀人,不戰而屈人之兵。”

    方肥收回已經邁出去的腳,然後轉過身來,看向張世的背影,自言自語:“三言兩語間便叫我斷了攻打餘家莊之念,說話始終滴水不漏,爲人又有自知之明不擅權、不越權……怕不是我與十三皆看走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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