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知道肯定不能得罪客人，連忙叫住程仲謙賠禮道歉。
程仲謙冷着一張臉道：“不必了，我不是來看病的。”
說完繞過掌櫃的，回到了牛車處，身上冒着寒氣。
菱寶在原地看了看，轉身出去找爹爹了。
小丫頭還不會從似是而非的話中辨別出隱含的意思，但她對人的情緒感知很敏感。
程毅心裏藏不住事，對着那學徒哼了一聲，也跟着出去了，這狗眼看人低的地方，不待也罷。
掌櫃的爲難地左看右看，看向一看就溫潤好脾氣的程昀：“這......”
程昀沒接他的話，而是提起了薑黃：“掌櫃的，你們可收？”
掌櫃的連忙點頭：“收的收的，你們有多少？”
還真是藥材！
程昀壓下心底的驚訝和疑惑，一派淡然地問道：“收的價格是多少？”
掌櫃的便問有沒有炮製，得知沒有後說道：“二十五文一斤，你們有多少？”
程家沒有秤，村長估計有十五斤左右，程昀搖搖頭說：“沒稱，你們應該有秤吧？可以自己秤一下。”
掌櫃的立即讓人去擡麻袋。
程仲謙就站在牛車旁，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們，甚至在他們不方便擡的時候也沒有挪開。
這縣城又不止他們一家醫館。
那學徒覺得憋屈極了，他也沒做錯什麼啊，不還是讓他進去了嗎，怎麼那麼小心眼啊。
“一共十五斤半兩，我給你添個整數，四百文，就當是我們妙仁堂的賠罪了，小郎君，你看行嗎？”掌櫃的說。
程昀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整數就不必了，一分錢一分貨，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掌櫃的眼神一動，頓了稍許，也笑着點了點頭。
銀貨兩訖後，掌櫃的問：“小郎君，剛纔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也好給令父賠禮。”
“掌櫃的不妨問他。”
被指着的學徒頭皮一緊，只因他知道掌櫃的行事脾氣，他肯定要被訓斥了。
程昀略一頷首，不卑不亢，目視前方地走了出去。
掌櫃的看見程昀對着程仲謙說了幾句話，程仲謙往這裏瞥了一眼，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對他卻沒那麼深的冷意。
掌櫃的連忙想要回一個笑臉，然而程仲謙真的就只是瞥了“一眼”，他竟從那張蓄着大鬍子的臉上看到了高高在上。
前兩年，他曾去過遍地貴族的京城一次，那裏的達官貴人就是這樣的表情。並不是可以表現出來的，而是從骨子裏透出的。
回過神來，程昀他們已經離開。
掌櫃的臉一沉，問道：“說吧，你做了什麼。”
學徒縮了縮脖子，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經過，委屈道：“他身上那麼髒，進來弄得到處都是，打掃起來多麻煩啊。”
“那你就不讓他進來？”掌櫃的反問。
學徒辯解道：“我讓他進了啊。”
“你那是讓他進嗎？但凡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你什麼意思！”掌櫃的罵道，“我們妙仁堂是要給老百姓看病的，老百姓窮啊，哪能打扮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跟着去了一趟縣衙，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學徒被罵的無地自容，滿臉羞愧。
......他確實有些飄飄然了。
學徒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另一邊。
村長悄悄拉了程昀低聲問：“你爹咋啦？看着不高興呢。”
程昀先說：“沒什麼大事。”
村長放下心來。
程仲謙催促了一聲：“剃頭攤子在哪兒呢？快帶我去。”
菱寶也拉着程昀的手催促，一臉興奮：“快呀大哥哥，我們快去給爹爹刮鬍子！”
這一大一小，就惦記着刮鬍子了。
“走吧。”
然而，天不遂人願。
到了地方，並未看到剃頭小攤。
“是不是找錯地方了？”程仲謙問，“怎麼沒人呢？”
程昀之前只是無意間一瞥，還真不能確定就是這裏：“難道真記錯了？”
“沒記錯，就是這。”還是村長說，“剃頭的嘛。可能是今天沒出攤，我去問問啊。”
過了一會兒，村長回來：“他們說老闆家有事，估計得好幾天纔會出攤。”
程仲謙失望至極，他把自己弄得一團糟，還遭受別人的白眼，不就是爲了刮鬍子嗎！
菱寶懵懵地問：“那爹爹今天刮不了鬍子了嗎？”
程昀點點頭：“只能下次再來了。”
程仲謙煩躁道：“誰還來？我不來！”
“爹，別說氣話，只是不趕巧，下次來也是一樣的。”程昀耐心十足。
程仲謙怒道：“說不來就不來。”
村長心想，這到底誰是爹，誰是兒子啊。
幸好的是，那家麪攤開了。
老闆還記得他們，笑呵呵地說：“是你們啊，又來了，這回要幾碗？”
程毅比劃了一個“六”，高興地說：“來六碗！”
“好嘞，多給你們放點滷子啊。”
喫完，村長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被程昀按了回去，村長不願意，他可不是那種愛佔便宜的人。
程仲謙說：“別推辭了，你趕牛車送我們來，若是一碗麪錢也不捨得，真是貽笑大方了。”
村長撓撓腦袋：“啥大方？”
“就是被笑話的意思。”程昀說，“所以村長你收回去吧。”
村長拗不過，只能收回，但對程仲謙倒是有點改觀，脾氣大了點，但人挺好的。
程昀想再去買點東西，程仲謙不想再去被人落面子，和村長去城門口等。
買完東西，經過書鋪，程昀腳步一頓。
恍惚一想，竟已有三四月未曾碰過書本了......
往日，不用人督促，程昀讀書練字一個不落，還樂在其中。
“大哥，你想進去嗎？”
沒等他說不想，程毅便拉着他進去了：“想去就去嘛。”
書鋪裏只兩三個書生打扮的，安安靜靜，一股紙張特有的味道。
菱寶已經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一點都沒有大驚小怪，這裏的書沒有她圖書館裏的多！
聽到有人進來，程昀擡頭去看。
來人穿着斜襟寬袖衣袍，頭戴逍遙巾，從懷中掏出什麼東西來遞給店家，不急不緩地說道：“老闆，你查看一下可有錯字漏字。”
程昀一開始還沒明白他們在幹嘛，直到店家檢查完，將書冊放置一邊，給了他一串銅錢，頓時恍然。
手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