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攬月再次看到那個母親,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原來還一頭黑髮的女人,現在全白了,人也像瘦了十多斤,眼睛紅腫得厲害,嘴脣爆裂,整個人像被抽離了精氣神的木偶。

    她的懷裏緊緊抱着那染血的書包,書包上發出腥臭的味道。

    “女士,這位是我們的入殮師,她可以幫你把孩子修復成原來的樣子。”

    領導對女人說。

    女人一聽,那紅腫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瞬間多了一點亮光,擡頭看着夏攬月問,“復原了,我的小寶是不是就能活過來了?是不是啊。”

    夏攬月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話。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女人仰着臉,一臉期待地反覆問。

    “大姐,對不起,我只能把他的樣子復原,然後送他去另外一個世界,他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復活到你身邊的,請節哀。”

    夏攬月含着淚水安慰她說。

    她向來都不善言辭,也不懂得說安慰他人的話。

    “我不要他以另外一種方式復活,我只想要他現在就好好的活在我身邊,我都還沒帶他去迪士尼玩呢,他怎麼就這樣子沒了?”

    女人絕望地哭着說。

    她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真正接受自己孩子已經死去的事實,只感覺這三天是做了一場夢。

    “都怪你沒好好的看着他,讓他衝馬路!”

    她旁邊的男人突然悲痛地跳了起來,一拳打在她的身上。

    女人倒在地上絕望的哭叫,“打死我吧,沒有小寶,我也不想活了。”

    男人還想拳打腳踢,被夏攬月等人隔開了。

    “誰都不想意外發生,這種時候,兩夫妻要做的是互相安慰,共同度過這段痛苦的日子,而不是互相指責。”

    夏攬月沒好氣地訓斥男人,“你是不是想要連老婆都失去?”

    男人蹲在地上,雙頭抱頭,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而女人則像死一般,在地上也不起來,只是緊緊的抱着那隻書包,一動不動。

    夏攬月不忍多看,進入工作室。

    拉開藏屍箱,掀開白布,看到支離破碎的孩子,她的心又是一陣難過。

    她拿起孩子的照片。

    照片上的孩子精靈活潑,讓人喜愛。

    “攬月姐,如果人都能自然的老死,那該多好啊。”

    張瀾感嘆的說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能自然的老死,那是最完美的人生了。”

    夏攬月看向張瀾說,“你要抓緊時間學會高難度的修復技術了,我怕我教不了你多久。”

    “攬月姐,你要辭職了嗎?”

    張瀾震驚的問,“因爲結婚嗎?”

    “不是。”

    夏攬月微微的搖頭,“我檢查出腦部有個腫瘤,目前還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就算是良性,醫生也說前景不大樂觀,腫瘤所長的地方比較難動手術,做不了手術,隨着它的增大會壓迫到其他神經,尤其是視覺神經。我怕到時候有心無力了,所以希望你能儘快學會我的技術。”

    “攬月姐……”

    張瀾的眼睛溼潤了,看着夏攬月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事啦,生老病死,都是人的常態,到時候如果我真死了,你就好好幫我入殮,讓我漂漂亮亮的去另外一個世界。”

    夏攬月淡然的說道。

    “攬月姐……”

    張瀾都要哭了。

    她跟隨夏攬月有半年了。

    本來,她應聘入殮師,是因爲走投無路,只想找個工作餬口。

    後來,在夏攬月的影響下,讓她對這個職業有了神聖感,對夏攬月的感情也是亦師亦友。

    “收起多愁善感的眼淚,我們開始吧,這次你來親自修復,我在一旁協助你。”

    夏攬月說道。

    “我……怕技術不夠。”

    張瀾遲疑了。

    “你是我教出來的,我對你有信心,而且我在旁邊輔助着。”

    夏攬月鼓勵她說,“我現在的身體狀態也不太好,不能長時間的操作。”

    “好的,那我來,不對的地方,攬月姐你要好好的教導我。”

    張瀾看了一眼夏攬月那蒼白的小臉,點頭答應了。

    兩人開始工作。

    在夏攬月的指導下,張瀾也做得很好,經過七個多小時的修復,孩子的頭修復成原來的樣子,就差最後的化妝了。

    給死者化妝,讓死者看起來像睡着一樣,也不比修復骨頭皮膚容易。

    爲了能讓孩子的母親有點安慰,最後化妝這步,夏攬月親自操作。

    最後就是放進小小的棺木裏面,佈置好香氛和鮮花,讓家屬進來進行告別形式。

    “小寶,我的小寶,你不要在這裏睡覺,媽媽帶你回家去。”

    女人看到躺在棺木裏的孩子,哭着伸手要把他抱起來,夏攬月急忙阻止。

    “爲什麼不讓我抱我的小寶?你這壞人!”

    結果女人對她拳打腳踢,甚至一把揪住她的頭髮。

    本來身體就虛弱,再經過七八個小時不間斷的修復工作,已經快搖搖欲墜的夏攬月,被女人一扯,雙眼一黑,也就昏迷了過去。

    “攬月姐——”

    張瀾急忙抱住夏攬月,其他人也幫忙要把那女人拉開。

    那女人像瘋了一般,揪着夏攬月的頭髮不放。

    昏迷中的夏攬月又疼醒。

    “你這瘋婆娘!”

    女人的老公一巴掌,那女的神情滯了滯,方鬆開夏攬月的頭髮,又衝去棺木前,伸手抱起孩子的頭,用力捂在懷裏。

    被修復過的頭,並不是用什麼堅固材料的,被她這麼一弄,又支離破碎了。

    “小寶,我的小寶,小寶……”

    女人看着眼裏破碎的頭顱,又尖聲哭嚎起來。

    夏攬月看到眼前這情景,難過地閉上了雙眼。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破壞修復屍體的情況,白白浪費了她和張瀾七八個小時的工作。

    不過,她也理解女人的心情,沒有多說什麼。

    張瀾就很氣憤了。

    這是她第一次擔當重任修復這麼高難度的屍體,卻在瞬間被破壞,忍不住發脾氣,剛要斥責女人,被夏攬月拉住了,“我們要記得我們工作的目的和意義,是讓死者體面的離去,讓生者得到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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