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米脂已經戒嚴。
三千多人被人綁着雙手,坐在地上,等張唐卿發落。
喊冤聲此起彼伏。
張唐卿對前來迎接他的米脂縣衆官員說道:“仔細甄別,除烏頭山土匪外,只要是被裹挾之百姓,一律放回家。”
王伯江立刻領命,安排米脂縣的縣尉去甄別山匪。
“王知縣,到底何事?需要本州親自主持纔行。”
王伯江彎着腰,“請大人移步。”
張唐卿跟着王伯江快走了幾步。
王伯江看到身邊沒人了,才小聲說道:“大人,禍事了。”
“到底是何事?莫要吞吞吐吐。”
“這次造反的人中,有一個叫周倫的自稱是丹州軍事推官。”
張唐卿渾身一震,“什麼?竟然有官員參與造反?”
“非也非也,他說,如今在任的丹州軍事推官乃是冒充他的身份,丹州上下官員都知道這件事。”
張唐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王伯江,“王知縣,雖然我很欣賞你,但你可不能給本官開玩笑啊。”
“大人,下官怎麼敢開這種玩笑啊,這是要掉腦袋的。”
張唐卿感覺腦子不夠用了,冒充官員?一州官員士紳都知道?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啊。
如果是銀州的事情,張唐卿會毫不猶豫的仔細審問一番周倫。
可丹州不歸銀州管轄,甚至不歸涇原路管轄,而是歸現在的陝西路。
張唐卿甚至把這件事和葉清臣聯繫了起來。
當年,他和孫敬雪解開了永興軍路的貪墨案子,但葉清臣爲了自己能上位三司使,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如今看來,陝西路內依然是貪腐叢生啊。
如今的陝西路一把手是判京兆府李若谷。
李若谷本爲三司戶部使,因爲過於諂媚劉娥,被當時的王曾貶爲延州知州,等永興軍路撤銷後,李若谷又被任命爲判京兆府,成爲陝西路最高行政長官。
李若谷雖然沒有和張唐卿見過面,因爲王曾的關係,兩人已經形成了天然的敵人。
“伯江,你可曾知道前永興軍路左廂都指揮使沈山居現居何職?”
“沈山居?好像是陝西路馬步軍副總管。”
沈山居的職位,和涇原路的葛懷敏職位相當,一般路一級的馬步軍都總管有經略安撫使擔任,副總管由武將擔任。
沒想到沈山居竟然步步高昇,成了陝西路事實上的軍事第一人。
沈山居以前只是永興軍的廂都指揮使,膽子已經大的沒邊了,如今成了副總管,估計什麼事都敢幹了。
“周倫說過,爲何會被人冒充嗎?”
王伯江打了個哆嗦說道:“下官未曾審問。”
張唐卿無語的看着王伯江,膽子就這麼小?明哲保身的意味太明顯了。
張唐卿邊慢慢走,邊思考對策。
說實話,張唐卿也不想捅這個馬蜂窩,周倫的事情牽扯到多少人?如果只是牽扯到沈山居這一層面,張唐卿倒是不怕,可沈山居步步升遷,說明他的背後有人,至於是誰,張唐卿不知道。
等走到米脂縣縣衙時,張唐卿看着縣衙裏的清正廉明牌匾,苦笑着搖了搖了頭。
當初,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意氣風發,即便是發現了永興軍路的貪墨,也毫不猶豫的告訴了葉清臣,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麼得罪人之類的問題。
如今,官越做越大,反倒是膽子越來越小,開始瞻前顧後起來。
張唐卿再次苦笑,隨即大踏步進了縣衙,“王伯江,帶周倫去正堂,本官要審問,你記錄,其他無關人等不得旁聽。”
王伯江傻眼了,他不想參與這件事。
張唐卿看到王伯江的苦臉,正色道:“爲官之道,不能只想着明哲保身,總要有所爲,有所不爲,放心吧,本官在前面擋着,殃及不了你這個池魚。”
王伯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周倫帶着腳鐐進了議事廳,看到張唐卿的服飾,就知道這應該是銀州的最高行政長官,立刻跪倒在地,“下官丹州軍事推官周倫,見過張知州。”
“周倫,你可有憑證,證明你是真正的丹州軍事推官?”
“下官毫無證明,當初逃出來的急,下官的行李一件沒有帶出來。”
“那你如何證明?”
“下官乃是廣南攝官,只要到廣南西路化州就能找到認識下官之人。”
張唐卿已經信了八分,這種事情做不了假,只要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周倫所說是不是真的。
如果周倫敢冒認官員,等待他的將會是無情的打擊,所以,周倫犯不上冒這個險。
“爲何你會被人冒名頂替?”
“因爲下官不同意和他們同流合污。”
“仔細說來。”
周倫本是廣南西路化州吳川縣人士,因爲科舉無力,只能通過廣南攝官一途入仕,歷任化州石龍縣戶房押司,正式進入流外官。
因考績連年上等,又升任石龍縣巡檢,雖然是武將,但畢竟屬於流內官,正九品。
又過幾年,終於升任了石龍縣主簿,一步跨入從八品行列。
去年開春後,被徵調爲丹州軍事推官。
周倫只帶了女兒和一個老僕到丹州上任。
剛到丹州,就被安排進驛館住了三四天,期間丹州知州、通判等當地官員一直沒有見他。
直到有一天晚上,幾個商人找到周倫,送上了一堆禮品,開門見山的說,只要周倫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在丹州會過得很快活,要銀錢有銀錢,要女人有女人。
周倫當時就拒絕了來人。
如此,每天晚上都有人來送禮,到後來,是駐紮在丹州的靜難軍右廂一個軍都虞侯出面,周倫依然拒絕了。
沒想到,當天晚上,驛館就起了火,如果不是老僕拼命把他們父女護送出去,周倫父女就要葬身火海。
周倫一路逃難,躲過了重重關卡,逃到了橫山附近,被董十八抓住,只能落草爲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