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本彈劾奏本送進通政司。
政事堂內,氣氛格外凝重。
前幾日,臺諫的目標是趙禎。
政事堂的相公們可以把彈劾趙禎的奏本扣下來,但無法扣留彈劾自己的奏本。
政事堂六人坐在正廳內,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偶爾吸溜茶水的聲音。
提點五房公事吳育輕輕敲了敲正廳殿門。
“稟王相公及諸位相公,通政司又送來一些奏本。”
王隨問道:“還是彈劾奏本?”
吳育猶豫了會,說道:“是的。”
“送進來。”
吳育推開正廳殿門,帶着提點孔目房公事,以及孔目房堂後官進了正廳,放下幾十本奏本,接着就出去了。
提點五房公事,相當於政事堂的辦公廳主任兼祕書長,負責爲諸位相公分揀奏本,打雜,並提供諮詢服務。
五房分爲孔目、吏、戶、兵禮和刑房,其中孔目房是專門負責打雜的部門,也掌管着政事堂的資金支出。
王曾閉着眼睛說道:“諸位,說說怎麼辦吧。”
章得象說道:“直接送入宮中吧。”
范仲淹隨手拿起一本彈劾奏本,正好是彈劾他的。
晏殊坐在范仲淹旁邊,搭了一眼,笑道:“希文,滕宗諒算不算中山狼?”
衆人好奇,紛紛看向了范仲淹。
晏殊解釋道:“御史臺知殿院滕宗諒,彈劾範相公堵塞言路。”
王隨也拿起了一本,苦笑道:“知諫院李中駿,彈劾範相公都塞言路。”
范仲淹只能報以苦笑,誰讓他提拔的人,幾乎都在臺諫範圍內呢?
“希文,你成了衆矢之的了。”
“王相公的也不少,你看看,普通御史,以及諫院的左右諫議大夫,全是彈劾王相。”
王曾忽然睜開眼,不發一言,抱起奏本,向正廳外走去。
晏殊剛要出聲,被章得象阻止了。
王曾有苦難言。
如果全部都是彈劾范仲淹或者其他參政的奏本,王曾還能做主扣下來,但牽扯到他本人,他只能把所有的彈劾奏本送到宮中,請官家做決定。
宋綬站起來,笑着說道:“既然我等被彈劾,那咱們就先回家閉門思過吧。”
章得象緊跟着站起來,“宋相說的是,既然臺諫說我們阻塞言路,咱們確實不能理事了,老夫正好回家歇一歇。”
范仲淹忙問道:“咱們都走了,誰處理朝政?”
“愛誰誰,臺諫都不怕朝政停擺,我們怕什麼?回家待參吧。”,王隨說完,跟着出了門。
范仲淹還想再說兩句,起碼要留下一人,不至於讓朝政停擺吧。
可晏殊也站了起來。
范仲淹沒有得到他們的響應,自然不能決定自己留下來處理朝政,否則,他會被人戴上個貪戀權位的帽子。
王曾抱着奏本,繞過大慶殿,向垂拱殿走去。
不過王曾並未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女婿家。
一看到女婿帶着遮陽帽子整理他的地蛋,王曾的氣不打一處來。
“唐卿,爲何沒當值?”
張唐卿看到王曾,才摘下帽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地頭走來。
王曾一屁股坐到搖搖椅上,接過王紅遞來的茶水,一口喝乾了。
“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喜好農事呢?”
“岳丈大人,這些地蛋可是寶貝啊,畝產……”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說啥,畝產十旦?鬼才信。”
張唐卿徹底無語了,爲何你們都不相信呢?
“爲何沒當值?”
“嬋兒要生了,小胥請了幾天假。”
“你說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一個庶出的兒子,也值當的你天天守着?不對,嬋兒好像要到十月底十一月份吧?還早呢。”
張唐卿嘿嘿笑了幾聲。
“政事堂的事情,知道了吧?”
“略有耳聞,聽說臺諫那邊已經殺瘋了。”
“你說臺諫這幫人怎麼想的?一個廢后,還不如朝政重要嗎?”
張唐卿又幫王曾續上茶水,說道:“臺諫在乎的不是誰當皇后,他們在乎的是官家廢后,並未和臺諫商量。”
王曾冷笑道:“哼哼,和他們商量?商量得着嗎?政事堂和樞密院同意了即可,怎麼哪都有他們的事?”
“孫兒見過外祖父。”
張進安奶聲奶氣、一板一眼的向王曾行禮。
王曾的臉一下變得比花還漂亮,伸出雙手,“來,讓外祖父抱抱。”
才四歲的張進安,猶豫着看向了王柔。
“進安,去啊。”
張進安才張着雙手,撲進了王曾的懷裏。
“爹,我三哥還沒回來?”
“沒有,我打算讓你三哥去河西路任職,過來跟唐卿商量商量,到底去哪合適。”
“河西路?那裏條件比較艱苦一些,三哥能吃得了苦嗎?”
“吃不了也得喫,老夫最多再幹五年就要致使了,如果這五年之間,你三哥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的仕途也走到頭了。”
張唐卿想了想說道:“清澗城的李義要到龍州當通判,要不讓三個去清澗城?”
王曾想了想說道:“也行,丁茂林當銀州知州,總能照應一二。”
實際上,王曾要想安排王益,都不用他出面,王家的管家就能辦了,之所以過來問問張唐卿的意見,純粹是因爲銀州是張唐卿的地盤,算是過來跟他打個招呼罷了。
張唐卿心裏也犯嘀咕,王曾就爲了這點事,專門跑一趟他家裏?
王曾和張進安玩了會,又檢查了一下張進安的課業,就讓王柔把張進安帶走了。
正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