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一幕,他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
直到來到孟姣的身旁,虛空纔回過神。
他一直是個面冷心冷的人,不曾想遇到這個小傢伙,他就會展現柔情的一面。
還記得住持師父曾說過。
自己是上天賜給他的佛陀之子,但他太過涼薄,並無慈悲心懷,空有慧根。
若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
師父賜他法號虛空,爲的是讓他時刻謹記,一切爲虛,一切爲空,看透了虛空,他才能得到道。
還說他命中必有一劫。
會讓他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如何抉擇,乃在虛空的一念之間。
其實。
虛空身上有一個祕密,除了老住持無人得知。
他清楚此祕密足以使虛空萬劫不復。
他不想看到愛徒落入這個地步,從抱起虛空的那一刻,老住持就決定,這個祕密會爛在他肚裏,跟他一起進棺材。
虛空從回憶中抽離。
“嘭——”
一陣大風將木窗吹開,孟姣冷的哆嗦了一下。
誦經的聲音落幕。
她的神魂就回到了小狐狸的體內。
孟姣並不知道她睡着後發生的這個插曲,她只知道,虛空的聲音讓她睡得很舒服。
枯燥的經文也在他的嘴裏顯得意猶未盡。
虛空勾脣,無聲的扯了一抹淺笑:“知道冷,不知道去牀上睡。”
他嘴上雖那麼說,可是身子還是無意識的替她擋住了出風口。
伸出雙手,輕輕地捧着孟姣的身子,將她抱在懷。
朝着牀榻走去。
“嗷~”
一靠近溫暖的被窩,孟姣立即在睡夢中打了個滾,厚厚的棉被在她身上滾成了一個球。
她滿足的輕叫了一聲。
虛空頓覺有一片羽毛在他心扉劃過,他的掌心撫上孟姣的頭頂,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耳朵。
“小東西,你倒知道享福。”
興許這就是佛說的緣。
他小時候不是沒有養過小動物。
虛空自小就性子孤僻,不會主動融入集體。
老住持擔心他悶出病來。
下山講佛時,從獵戶手中買下一隻小兔,交於虛空飼養。
本意是想讓他解解悶,通過和小動物的相處,釋放孩童的天性。
沒想到,虛空並沒有覺得歡喜。
趁師父不注意。
他把小兔扔進了後山。
在明知後山有狼羣,經過飼養的小兔退化了生存能力後,虛空沒有絲毫的猶豫,無情將小兔丟在了那兒。
那隻小兔的下場,不用想也可想而知。
後來。
住持知道了此事,他私下罰了虛空。
再後來,老住持也放棄了通過動物改變他。
“叩叩叩——”
“虛空師兄,住持回來了。”
虛空擔心孟姣睡熟後會滾下牀,伸出長臂從裏側,拿了一牀被子,擋在牀沿處。
門外響起了小師弟的敲門聲。
虛空緩緩道:“好,我這就來。”
***
“弟子虛空拜見師父。”
虛空雙手合十,略微低頭,語態虔誠。
明寂解下身上的袈裟,露出裏面薑黃色的僧袍。
他坐到主位,淡淡的看了看底下的虛空。
“爲師聽無緣說,你帶回來了一隻小狐。”
明寂抿了一口清茶,渾濁的眼神垂下看着杯盞。
初聽到這個消息時。
他不免震驚了一番。
虛空是他一手養大的,他的性子自己最熟悉不過。
他不喜與人親近。
亦不喜小動物。
怎麼會主動帶回來一隻小狐狸?
不過明寂臉上平靜無波,沒有表現出來。
虛空淡淡道:“是的,前兩日弟子上山尋藥,見到了一隻受傷的小銀狐,心生憐憫,遂將小狐狸帶回了寺中。”
本來他就是光明正大帶着小東西回來的。
從始至終,也沒想過要瞞着。
就算師父不問,他也是打算主動坦言。
“不錯,不枉爲師教導了你十九載。”明寂捋了捋下巴的鬍子,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我們出家人,行事做派都得記住四個字,慈悲爲懷。
這樣纔不枉世人信奉我們,信奉佛陀。”
虛空點了點頭,“師父所言極是。”
他雖然面冷心冷,但對於明寂住持,虛空是打心底裏敬重的。
不光是明寂養大了他。
而是他在明知道他心術不正時,還是努力的想將他拉回正道。
虛空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他亦努力的朝着師父盼望的方向去改變。
“虛空,看來這隻小狐狸是你的善緣,爲師便同意你把它養下了。”
“謝謝師父。”
“行了,不過是一樁小事,不用行了。”
明寂端起茶盞,潤了潤喉。
“三個月後,皇都會舉辦一場佛學會,爲師決定了,就派你去主講,無緣與你隨同。”
他捋了捋鬍子,說道。
虛空擡起頭,輕啓薄脣:“師父,弟子功力尚淺,恐無法勝任。”
師父此舉,是想要將他推到衆人的眼前,成爲他的接班人。
他不願接受。
一是不喜高位。
二是不願承認師父老去的事實。
虛空覺得。
只要自己不繼承師父的衣鉢,明寂就會跳出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
明寂擺了擺手,“虛空,你的能力爲師還是清楚的,你就不要再推脫了。”
虛空抗拒不了他的決定。
只好垂頭應道:“是,師父,虛空領命。”
“好了,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閉關準備,一定不能給師父我丟臉。下去吧,爲師有些乏了。”
虛空退到門外,輕輕帶上了門。
一個小沙彌搓了搓手,靠近他好奇地問:“虛空師兄,住持說什麼了?”
虛空睨了眼他,“師父說無緣再這麼懶散下去,就與佛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