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快地掠過山巒、絕壁、平原與高地，斑斕的大地就像彩墨的旋渦。
作爲NADO的代行者，他曾千百次傳達0級裁決會的命令，並且親手爲噬鬼們送上裁決。但這次不一樣，麥麗素心想，這次關乎到同僚們的生命。
南邊的分部傳來一則緊急請求。他們的神殿被未知的噬鬼所腐化。他們無法將其驅逐，所以求助於NADO。
許多年以前，當那些噬鬼們入侵本州市的時候，上級命令各地區的NADO不得干涉戰爭，讓本州市自己消化。萊夏的弟子是教派之中最爲盡忠恪守的，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堅決支持上層的裁決。
就爲這點，麥麗素也一定要救下他們。
麥麗素沿着一條流水潺潺的河，穿過豐腴的金色草場。他像一支箭，劃過尚贊南部山巒中濃霧飄渺的密林，猶如雲端霹出的無聲閃電。他經過一片片廢墟，包括曾經的玄納茵村。
直到抵達港鎮伊薇尼，麥麗素纔在清晨的陽光中停下腳步。面前碧藍的海水波光粼粼，芝雲就在海峽的另一側。
麥麗素剛好趕在第一班渡輪離港前上了船。這艘船的主桅是一棵活着的樹，從船殼上生長出來，枝杈向船尾的方向彎曲，寬厚的葉子乘着海風，就像南島羣上的飛龍的翼膜。
渡輪上的人零零落落，麥麗素是唯一的NADO人員。其他人類紛紛對他點頭致意。
NADO的戰士在人羣中之中備受尊敬，即便他們神祕地戴着面具也不會遭到異樣的眼光。就像麥麗素現在一樣——他始終展現真身的模樣，因爲他已經通過長久的科技輔佐達到了良好平衡的境界。
三十年前，麥麗素剛剛加入均衡教派的時候，第一個被問到的問題就是人類最令他欽佩的是什麼。
“人類的歷史，人類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現在的能力。”麥麗素瞪圓了眼睛，堅定不移，“我們的生命短暫，但人類的故事卻傳承着我們最珍視的東西。所以我纔要加入NADO，因爲我愛着人類。”
在那片晴空與驕陽下，麥麗素說出了他的想法，以及他想如何盡己所能爲NADO做出貢獻。看着自己的老師認真傾聽，思忖再三。
“我總有一天要迎來死亡，壽命完結或者被噬鬼殺死。”麥麗素繼續說着，“但我願意揹負屬於人類的故事走下去。專屬於NADO的故事。”
麥麗素至今記得老師聽完後說的話。
“此念德高而義厚，此行任重而道遠。”
麥麗素從沉思中驚醒，碼頭已經映入眼簾，海岸之上是白堊的高崖，翡翠色的樹叢冠於崖頂。
他向身後的旅客揮了揮自己的手，他們祝他順風平安，他也自然不會失了禮數。甚至還沒等船減速靠向碼頭，麥麗素就跳了出去，在水面上飛馳着掠過，然後踏上陸地。
風暴正在醞釀。麥麗素衝進傾盆大雨中，身上的戰袍和麪具全都溼透。一路上他始終沒有進食也沒有休息。
希望我還不遲，麥麗素在心中暗自說道。
黑暗的烏雲貼近地面旋動翻涌，不時有閃電從中射出，這位堅定的戰士終於抵達自己的目的地。
麥麗素看到二十名弟子坐在分殿門前。這座建築看上去平平無奇，很結實，未受侵蝕，也沒有看到所謂的被攻擊痕跡。
其他弟子也慢慢起身，他們的目光有些呆滯，身體都在不住顫抖。
麥麗素原本希望自己和老師的判斷是錯的，但現在他們的擔心被證實了。他感到一股悲痛涌上來。他們曾是那麼忠誠。
“沒有什麼需要對抗的，”麥麗素告訴黑達，他的聲音委婉而哀傷。“被腐化的不是神廟。是你。你們所有人。”
教衆譁然一片。幾名弟子歪着頭對他怒目而視。
“腐化？”黑達直勾勾地盯着麥麗素，彷彿想用目光打穿他。
“我們一直謹遵律令……很早以前，你告訴我們不要對抗本州市那些噬鬼，我們就眼睜睜看着百姓被屠戮！”他的面容扭曲得異樣，就像皮肉被融化。“現在，人民從其他城市的各處求援，從吐冷、喀舒利、呼羅邑發起號召，你讓我們不要響應，又一次，我們謹遵律令！我們自己放棄了懲治噬鬼的機會！”
“你們心中充滿痛苦，”麥麗素說，“而你們的善良正在以你們的痛苦爲食。它們在蠶食你們。”
麥麗素可以看到人類看不到的東西：他們身上正在散發出黑煙，就像一條條觸手，鑽出身體表面。他們被墨黑的卷鬚包圍，那是來自精神領域的掠食者，獵物越是悸動不安，它們的力量就越強大——到最後它們將吞噬這些NADO的戰士。
麥麗素已經看到太多這種例子了，這是噬鬼的傑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世界正在改變，”麥麗素說，“本州已經陷入動亂，你們正左右爲難，一邊是NADO的命令，一邊是你們心中所念。”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來是爲了解除你們對NADO的責任，讓你們可以不用再飽受良心之苦。”
“你要趕我們走？”一個在後排的弟子說。
“以你們現在的狀態，是無法重新再踏上戰場與噬鬼們搏命的。”麥麗素輪流看向每個戰士。
他必須讓他們把話聽進去。“暫時休息一下吧。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復原。你們可以聽憑內心驅使，這樣纔不會被黑暗的情緒摧毀。”
“現在我們派不上用場了，你們就想把我們拋棄，是吧？這是卸磨殺驢！”黑達亮出了刀劍。“我們的尊嚴不容詆譭！”所有弟子跟着齊聲大吼，他們卻不知道那些暗麥麗素的利爪正凶相畢露，抓撓着他們。
麥麗素能感受到他們的痛苦，那是從兩種信仰的斷層裏孕育出來的痛。阿然而，這並沒有阻止麥麗素從指間拿出飛刀。“不要試探我。”
黑達吼叫着，夥同幾名弟子一起向前衝。
“看來談判破裂了，我很抱歉。”
麥麗素在笨拙的攻擊者之間輕盈起舞，靈敏地避開了所有攻擊。他輕觸指尖的利爪，發出無數道漣漪般的電弧。一記猛烈的爆震過後，來犯的人全倒地不起。
他們在泥濘的地面呻吟扭結。其他弟子紛紛停住，不知如何是好。悲傷、慚愧、恥辱——戰士們的面容成了一張張極度痛苦的面具。大雨沖走了他們眼中涌出的膿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