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小廝飛奔而來,兩人耳語了幾句。小廝領到賞錢後立刻離開,那婦人則是匆匆進了內院。
婦人進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跤,神色顯得極爲慌張。這讓屋內坐着的黃氏母女,心中不約而同地產生了糟糕的預感。
“夫人,女郎!劉使君和女郎的八字,占卜結果是‘逢吉’!”
“怎麼會這樣!”屋內坐在上位,風韻猶存的黃夫人怒火攻心,一時頭暈險些昏死過去。衆人一陣忙亂,才讓她堪堪平復下來。
她看向自己的女兒,忍不住掩面低泣:“是母親沒用,花了錢也未能教他改口。”
袁葳起初有些茫然,隨後走上前跪坐在母親的身旁,握住她的手柔聲寬慰道:“母親不願我遠嫁,其他幾位夫人當然也不願自己的女兒遠嫁。兜兜轉轉,聯姻的人選還是落到我這個長女的頭上。”
其中的後宅陰私,那些看不見的爭鬥,就都在這三言兩語之中了。
“可是老子曰,禍兮,福之所倚。這興許是一樁好姻緣呢?”
黃夫人聞言,卻是哭得更厲害了:“你已經在和猗兒議親了啊!將軍怎麼還能把你嫁給那劉備?聽說他出身寒微,曾織蓆販履,年紀又這樣大,如何會是良配!”
黃氏當初在汝南,雖然遠遠比不得袁氏、徐氏名門望族,但好歹也是中人之家,世出地方官吏,衣食無憂。
黃夫人當初以美貌被袁術相中,然而久無子嗣,色衰愛弛。如今到了揚州,黃氏在此地並無根基,袁術又得貌若天仙的馮方之女爲新寵,門庭就更加冷清了。
黃夫人想着撮合自己的女兒和侄子,一來二人青梅竹馬素有感情,二來親上加親,女兒有孃家做依靠,黃家也能藉此更受主君的信任。
可是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天降橫禍”!
黃夫人用帕子壓乾眼淚,繼而問:“我大兄怎麼說?派的人回來了嗎?劉備的聘禮未下,再求一求將軍,或許還有迴轉的餘地。”
袁葳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又幹等半個時辰後,黃家來人了。此人正是原本會成爲袁家女婿的黃猗,還領着僕役擡了好幾口箱子。
黃夫人見狀一愣:“猗兒,這是什麼意思?”
黃猗的臉色顯得很不自在,不敢看向她們母女,轉頭叫人放下禮箱,隨後說:“回姑母的話,這是父親送給泠兒妹妹的嫁妝。”
“什麼嫁妝,你應來下聘禮!”黃夫人氣得從座上站起,指斥道:“你父呢?讓他來見我!”
黃猗:“父親,父親剛被將軍升爲校尉,忙於整理軍務,無暇前來。”
黃夫人聞言,不禁又哭又笑:“好個舅父,一個校尉,就將我兒賣了!我不要你的東西,你給我滾!”
黃猗被情緒激動的黃夫人掃地出門,姿態好不狼狽,原本愧疚的心裏也生出惱怒。
袁葳忙追了出來,代母賠禮道歉:“表哥,母親一時接受不了此事,說了些胡話,還請你不要往心裏去,也不要和舅父講,可以嗎?”
她雙目含憂,柔聲細語的模樣,使遠去的愧疚和憐惜又重新回到黃猗的心中。他道:“泠兒妹妹放心,我自是知曉分寸。”
黃猗一怔:“你還有別的話,想對我說麼?”
袁葳心裏生出幾分好笑,她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頭回道:“沒有了。”
迎親吉日選在了臘月初,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因此婚禮一切從簡從速,劉備忙得腳不沾地,多多少少忽視了兩個女兒。
毛、田兩家當初嫁女的時候都有陪嫁的丫鬟娘子,現在做了傅母,也都知曉汝南袁氏的厲害,擔心新夫人脾性不好惹,會苦了自家女郎。
劉凝、劉瑤都還小,不知道什麼叫作政治聯姻。尤其是四歲的劉瑤,在傅母整日的焦慮影響下,還以爲父親不要自己了,一大清早就抱着劉備的大腿哇哇大哭,就連他抱起來舉高都沒用。
關羽咬咬牙,狠心把自己保養得油光順滑的鬍鬚給劉瑤揪着玩,可是小姑娘玩了一會兒很快又哭起來。
陳羣伸手往衣袖裏掏了半天,摸出一包早上出門用來墊肚子的糕點。花花綠綠,又香甜可口,小姑娘一邊喫一邊打嗝,然而喫飽了更有精力哭了。
三個大老爺們頓時頭都大了,齊齊望向縮在角落裏裝空氣的甘霖,眼神控訴道:“你怎麼這麼沒有義氣?快點想想辦法!”
甘霖聳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哄小孩,她是真沒經驗,也不想擁有這種經驗。
最後還是等劉瑤哭累睡過去,由傅母抱回房纔算得了清靜。
剛纔一直不做人的甘霖,現在開始說人話了:“要安兩位女郎的心,根源不在女郎,而在日夜貼身照顧女郎的傅母們身上。此事,我稍後再和明公商量解決的辦法。”
說正事,是袁渙和魯肅已經進駐潁上,但潁水以南是黃巾渠帥何儀、黃劭等人的勢力範圍,他們攜衆數萬,並與汝南黃巾劉闢勾連成腹心之患。
張飛派人來信問:“要不要趁着嚴冬酷寒之前,打黃巾摟一波糧草?”
劉備看向關羽:“雲長,你以爲如何?”
關羽下意識地撫摸髯須,摸到幾截斷須不禁臉色一抽,隨後才道:“打黃巾,自是不怕。可是打完之後,降者該如何處理?收下,原本是爲了解決軍需糧草,可這樣做事情不僅沒有解決反而愈大了。放了,任其無糧流竄,又不知要死傷多少人。”
其實還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像白起坑殺、曹操屠城……莫說提出來,就是連想都不應該想。
陳羣咳了一聲提醒道:“汝潁黃巾,乃依附袁術行事。”
袁劉結親在即,真要打岳家的臉也不應該選在這個時候。
劉備亦咳了一聲:“那就先清乾淨潁上,儘快編戶齊民,這個冬天也就熬過去了。”
陳羣聞言,袖中的手指不禁一顫。隨後又放開去,橫豎陳家已經搬出許縣了,還留下的那些個蠢貨,死活與他何干!
大概是天氣乾燥,甘霖也清了下嗓子:“應請那些平時受欺壓的百姓,當衆糾告惡豪劣紳,沒賊家業,浮財以賞糾人。自行認罪者,家產可留三分之一。另外打壓惡豪劣紳是好事,但也不可冤了積善之家。我以爲還應當挑選幾家願意獻糧的進行褒獎,子弟有爲地方官者可再進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