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冰雪消融。窗外柳枝似有若無的冒出些許綠意。

    窗子裏,姜婉蓁正細細把桃粉色的蔻丹抹在李純熙那纖纖玉手之上。

    李純熙以一個舒適的姿勢歪在窗邊炕上。“這些事讓丫鬟做就是了,你非得親手做。”

    姜婉蓁搖搖頭,手中動作卻未停。

    “我不放心她們,純兒的手那麼好看若是沒抹好,豈不可惜?”

    李純熙笑了笑,“就你嘴甜。”

    頓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柳眉微蹙,“先帝去了三年,如今也除服了。我爹爹昨兒得了信,說是在張羅選秀了。”

    “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純兒如此美貌,可是想進宮做寵妃娘娘了?”姜婉蓁略帶着揶揄抹完了最後一個指甲。

    景朝對於選秀並不像前朝那麼嚴格,只要求三品以上官員家適齡女子必須參選,餘下小官則可以由家族自己決定是否要參選。

    話雖如此,但對於很多三品以下官員來說送女兒選秀無疑是一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畢竟前朝後宮息息相關,一榮俱榮。

    至於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自己,不少也盼着一朝選入後宮飛上枝頭。畢竟京城是整個大景朝最華貴的地方,也是權利的中心。

    哪怕最後未被選中,只要過了初選對日後談婚論嫁也是極有幫助,因此很多門第不高的姑娘也樂意去選秀給自己鍍金。

    姜婉蓁父親只是區區正六品驍騎尉,李純熙之父乃正五品太常寺少卿,實在也算不得什麼大官。

    姜婉蓁父親曾說他們姜家若是要功名,也定是姜家兒郎自己上陣殺敵光明正大的求得,定不會利用女兒去爭名奪利。

    是以姜婉蓁聽說選秀一事並不在意,只是與李純熙開着玩笑。

    誰知對面的李純熙並不答話,只是看着剛塗完蔻丹的纖纖細手眉間微鎖似有心事。

    姜婉蓁正欲開口說點什麼,之間外頭丫鬟夏蟬急急忙忙跑進來。

    “不好了,姑娘,大事不好了。“

    夏蟬比姜婉蓁小一歲,從小便跟着她,衷心自是不必說,只是性子略急躁了一些。

    姜婉蓁以爲夏蟬又在大驚小怪,便打趣道,“你家姑娘我好好在這,怎就不好了?火急火燎的也不怕嚇着李姑娘。”

    夏蟬聽罷匆匆曲膝像李純熙福了一下便急急開口,“不是啊姑娘,方纔我路過前廳,見輔國大將軍的兒子帶着大箱小箱聘禮跟老爺說要妠您爲妾”

    姜婉蓁只覺腦袋一懵,“哪個輔國大將軍之子?”

    夏蟬一路跑來口乾舌燥,卻也顧不得喝水,嚥了咽口水道,“奴婢偷偷瞧了一眼,就是前些日子姑娘在街上遇見的惡霸。”

    這一提姜婉蓁便想起來了。

    前些日子她與李純熙上街,竟在一條小巷裏看到一個膘肥體壯的男子對一姑娘非禮。

    姜婉蓁雖是武將之女,卻也只會些花拳繡腿,自不敢和五大三粗的男人硬剛,所幸這兒離主街道不遠。

    於是大喊:“哇!這兒有銀子撿啊。”

    說罷在巷子口扔了一些碎銀。

    主街上的羣衆聞聲而來,爭先恐後搶奪地上銀子。

    當然撿了銀子的人餘光也瞟見了強搶民女的男子,銀子差不多撿完時依舊沒有散去的意思,反而圍着巷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有膽大的甚至砸起了爛菜葉子。

    輔國大將軍的兒子臉皮再厚也做不出當衆非禮之事,又怕事情被懷化將軍知道責罵他,只能憤憤離去,臨走還瞪了姜婉蓁一眼。

    姜婉蓁想起當日那人油膩的臉以及他調戲婦女的表情胃裏一陣噁心。

    “呸!妠我爲妾?就是正妻之位我也不稀罕!我姜婉蓁就是剃了頭髮去做姑子也不會嫁給他!”

    姜婉蓁嚯的一下拍案而起,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蔻丹不慎灑落在地。

    “可姜叔叔在輔國大將軍手底下當差,這婚事恐怕不好拒。”李純熙此刻也是滿面愁容。

    姜婉蓁先前也是氣瘋了,此刻也回過神來。她的父親姜世恆正是在輔國大將軍手底下當差,若是無故拒婚一來對父親仕途不利,二來他們完全可以以上凌下,直接來個逼婚。

    姜婉蓁眸子一暗,難道她真要嫁給那個懷化將軍的兒子。

    像她這種小官之家的女兒終究只能受人擺佈嗎?

    哪怕逃過了選秀,還是……

    忽然她眸中一閃,選秀!

    她抓住李純熙的手,“有辦法,選秀!我要去選秀,只要過了選秀我便是皇帝的人了,到時候哪怕懷化將軍也不能耐我何。”

    “可是……”李純熙欲言又止。

    姜婉蓁眼神卻十分堅定,“我不會委身懷化將軍之子的。既然橫豎都是妾,那我便做這世上最尊貴之人的妾!”

    李純熙看着她堅定的眼神,終是回握住了她的手。

    “好,既然你已決定,那我們便一同入宮,日後相互扶持,想來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姜婉蓁聽到此言心中一驚:“純兒不必爲了我如此。”

    李純熙淡淡一笑,“我也不全是爲你,哪怕不是皇上,這世上一心一意的男子又有多少。你我願得一心人的願望不過是癡望罷了。

    我祖母一向瞧不起我是個女子,又不會巴結她,哪裏肯爲我好好相看,多半是想着用我的婚姻作爲家族更進一步的籌碼。

    與其嫁個不喜歡的日日相對,不如進宮做個不受寵的,隨便應付幾次也就罷了,我們姐妹還能相伴。”

    姜婉蓁聽到她說“應付”,撲哧一聲笑了,“純兒說的極是。”

    緊張的氛圍這才緩和下來,姜婉蓁又與李純熙手拉手回到窗邊暖炕上。

    女孩之間總有聊不完的天,直到酉時李純熙才帶着侍女回去。

    順和四年三月廿一。

    天剛矇矇亮,姜府門前停這一頂小轎,一位婦人雙目紅紅的拉着女兒。

    “婉蓁,我們姜家不求女兒爲家族添光,本想着替你找一個老實待你好的便好。都怪那個殺千刀的懷化將軍之子。”

    “好啦,”姜婉蓁道,“女兒這是進宮選秀,又不是去什麼不好的地方,娘不必傷心。”

    薑母這才停了絮絮叨叨,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袱遞給姜婉蓁,“婉蓁,宮裏處處要打點,這些錢你拿着吧,記得萬事小心。”

    姜婉蓁接過包袱,沉甸甸的,少說也有四五百兩。姜婉蓁知道父親官位不高又一向廉潔,怕是家中大半現銀都在此處了。

    姜婉蓁正想推辭,薑母道,“你拿着吧,年下的時候得了不少賞賜,家裏不愁用的。”

    姜婉蓁點點頭,給母親攏了攏披風“娘你快進去吧,雖說開了春,夜裏總還是冷的。”

    薑母搖搖頭,“這一別怕是要許久才能再見,娘看着你走。”

    姜婉蓁拗不過她,只得在夏蟬的攙扶中進了轎子。

    轎子在薑母目送中緩緩遠去,帶着姜婉蓁走向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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