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突然多出來一些衣衫襤褸的士兵。
這些士兵分散在了中州各個地方,有山川、有湖泊、有城鎮、有田埂。
他們穿着各種藤條、木板、石塊拼湊起來的盔甲,拿着豁口捲刃的各式銅製兵器,像沒見過世面的下里巴人一樣,到處東張西望。
小河村也迎來了這麼一位不速之客。
葛平安正在院中玩耍,突然瞥見面前站了一個大哥哥,剛要驚喜的喊出聲,卻發現這根本不是許久未見的蘇哥哥。
大哥哥缺了一隻耳朵,一隻眼睛,看模樣顯得異常狼狽。
而且對方明明年紀不大,葛平安卻從那隻看着自己的獨眼裏,瞧出了慈祥的味道。
“阿爹!阿爹!有人找!”
葛平安愣了一愣,扭頭衝向屋裏。
年輕士兵以爲是自己嚇到了他,頓時手足無措,滿面羞愧。
正轉身往外走之時,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喊住了他。
“先民請留步!”
葛員外帶着葛平安從屋內出來,高聲挽留。
士兵回頭,對着葛員外深深彎腰:“驚了你家娃娃,俺對你不住。”
“先民切莫如此!”
葛員外大驚失色,躲開之後,拉着小平安走到士兵近前,規整好衣冠,一撩衣襬。
接着就這麼雙膝觸地,跪了下去。
士兵有些呆滯,莫名其妙的看着。
“先民在上,後世之人葛長命叩拜於此!”
說完,葛員外恭恭敬敬的給年輕士兵磕了三個響頭。
士兵這才反應了過來,連連擺手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
這還不算完。
葛員外起身,嚴厲的瞪了一眼小平安。
葛平安恍然大悟,學着父親的模樣跪下:“先民在上,後世小子葛平安,叩拜於此!”
同樣響亮的三個頭磕下,擡起之時已經有些發青。
“這…這……”
年輕士兵心疼的要死,連忙伸手想要扶起葛平安。
然而,他的手卻從葛平安的身體劃過,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接觸。
士兵愣在了原地。
是啊,自己…已經死了。
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
如今,只是得萬民之力,獲得了短暫的清醒而已,哪能還去強求別的呢?
一股難言的落寞升上心頭,讓他久久不能言語。
而此時,有不少小河村村民駐足在了院子外。
之前的異象遍佈天穹,便是距離陽京這麼遠的小河村,也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幕幕。
哪怕這些村民沒念過什麼書,也能大概知道這個年輕士兵,是與妖族作戰的人族先祖。
這些平日裏除了種田就是家長裏短的農夫農婦,突然將肩上扛着的鋤頭、扁擔放下。
也不進院子,就這麼在大門外跪下,對着士兵叩頭。
“後人劉二柱,給您磕頭了!”
“後人張翠花,叩謝了!”
“後人……”
隨着衆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一個個先後叩首,年輕士兵開始微微顫抖。
“……”
想當年,妖族肆虐之下,父親戰死,母親戰死,兄長被啃噬得只剩幾片碎布,妹妹更是在襁褓中就被擄掠走,生死不知。
最終,他也戰死在了與妖族的作戰之中。
或許那時候的他還年輕,想的只是爲親人報仇,讓妖族血債血償。
但現在看到這一幕,他覺得,值了。
父母兄妹的死,值了。
自己的死,也值了。
現在,自己能親眼看看這後世,看看這後世的人族,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激動之中,年輕士兵想到一個問題,突然問道:“你們的兵器和甲冑呢?”
“兵器甲冑?”
衆人面面相覷,有人開口回道:“我們沒有兵甲啊。”
“沒有兵甲?”
士兵一愣,不解問道:“沒有兵甲,那妖族來了如何抵擋?”
“妖族……”
衆人相視一眼,然後紛紛笑着開口。
“現在沒有妖族啦!”
“妖族早就被滅了。”
“我們從沒見過妖族呢。”
“中州已經好多年沒有妖族了……”
“……”
妖族…被滅了?
年輕士兵整個人陷入了茫然之中,剛剛還筆挺的背脊,突然佝僂了下來。
“妖族,滅了?”
“不,不……”
“你們一定在安慰俺對不對?”
“是了,一定是這樣……”
“你們怕俺走的不安生,說好話安慰俺呢,就像大兄和阿母走的時候,俺告訴他們已經報仇了……”
士兵渾身顫抖着,有些語無倫次。
這些村民他們沒讀過什麼書,只知妖族被滅,卻不知如何被滅。
看先民這幅模樣,只能紛紛將目光投向葛員外。
“回先民。”
葛員外抱拳,道:“武道之後,有儒道誕生,妖族之於儒道,猶如嬰孩之於妖族,翻掌即滅!”
“儒……道?”
士兵擡起頭,呆呆的看着葛員外。
“平安。”
葛員外喊了一聲。
小平安上前,閉上眼睛伸出手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臉就憋的通紅。
但一抹青色霧氣,也隨之出現在了他的掌心,氤氳縈繞。
“先民請看,這就是儒道的才氣,於妖族,有絕對的鎮壓之能。”
葛平安解釋道。
其實不用解釋,作爲與妖族戰鬥過的人,那道才氣甫一出現,士兵就明白了過來。
這看似稚嫩而羸弱的霧氣,真的有鎮壓妖族之能!
“好…好……”
士兵湊近了葛平安的掌心,盡情的感受着才氣的波動。
在那小小的霧氣之中,他彷彿看見了儒道的出現,兩族強弱反轉。
曾經被肆意屠殺吞噬的人族,反過來可以隨意滅殺妖族。
僅僅只是這麼想象着,壓抑了許久的悲憤就開始疏解。
“好,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