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昭告天下,定國公沈天南詐死,誘敵深入,以六萬兵力殲滅蠻族六十萬大軍,陣斬蠻皇阿蘇勒,生擒蠻王扎哈什,另有五十四萬赤松軍主力,深入北州,斬蠻族二十萬,繳獲牛羊馬匹無數。
此詔書一出,天下懼驚,接着便是山呼海嘯般的歡騰。
無數百姓又哭又笑的撤了供着的長生牌位,寬裕的殺豬宰羊宴請四方,艱難的挖些野菜面北獨酌,比過年還要喜慶得多。
而在這一片歡騰之下,首輔劉守義上書乞骸骨。
一時間百官交口稱讚,說這樣的人才是爲官者的楷模。
乞骸骨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正常情況下,要麼是真的老到不能動,要麼就是被人上書彈劾。
可一來劉守義雖然老邁,但身體硬朗,遠沒到將死的地步。
二來不僅沒人彈劾他,更是在這次大勝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只要等到定國公回京,陛下封賞的時候絕對有他劉守義一份。
這可是軍功,說不得就被賞個福澤後人的世襲爵位。
可劉守義呢,不僅沒有絲毫居功,甚至在最光輝的時候急流勇退,上書告老還鄉。
萬一陛下點了頭,那豈不是虧大發了?
好在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沒有出乎衆人的意料,永泰帝捨不得這麼好一老頭兒,下旨挽留,言辭懇切感人。
可劉守義話都說出了口,如果皇帝一留自己走不走了,那上書不成了一場作秀嗎?
於是再次上書乞骸骨。
永泰帝再次下旨挽留。
來回拉扯三次,劉守義最終被永泰帝的‘誠意’所‘感動’,‘勉爲其難’的答應繼續再幹幾年。
榮安坊,劉府。
地下密室。
這是整個劉府最隱蔽的地方,除了劉守義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密室的存在。
密室空間逼仄,除了正中央一個半人高的石臺,沒有多餘的任何陳設。
石臺上是一個微微下限的凹面,其內盛放着渾濁發黑的液體。
劉守義獨自立於石臺之前,面無表情的割開手掌,置於石臺上方。
隨着殷紅的鮮血不停滴落,渾濁的液體漸漸變得清澈。
不多時,其內出現一張人臉。
人臉極其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雙銳利的眸子。
“怎麼只有你一個?”
劉守義皺了皺眉。
“還有我肯見你就很不錯了。”
平淡的聲音響起,“你知道這次耗費了多大代價嗎?可結果呢?”
“這件事誰也沒有料到。”
劉守義居高臨下,眼神陰冷了一些,“你若是打算把責任都推給我,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他在永慶宮所說的所有計劃,的確都是花了不少心思。
甚至爲了讓永泰帝放鬆警惕,他還舉薦了婁關這種人接任赤松軍。
不曾想卻反而又成就了一個人出來。
“廢話少說。”
那雙眸子出現一絲不耐煩,“如果你想繼續被大家相信,就趕緊拿出成果來。”
“不行,這次的計劃已經引起了呂擎空的注意,而且沈天南馬上就要回京,這個時候絕不能打草驚蛇。”
“那你找我做什麼?讓我幫你向其他人解釋?”
水中的眼眸嘲諷道。
“我是想提醒你們,儘快把痕跡清理乾淨。”
劉守義不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賈紅衣已經帶着血衣衛在路上了。”
“賈紅衣?”
水中傳出的聲音高亢了幾分,顯然對賈紅衣此人十分忌憚。
“好,我知道了。”
丟下這句話,石臺上的清水一陣盪漾,再度變得渾濁起來。
而其內的模糊人臉也消失不見。
………
定國公府,倒座房。
蘇平跟沈仙兒相對而坐,各自皺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個時候,即便不怎麼出門的沈仙兒,也知道了定國公即將凱旋的事情,更別說蘇平了。
今天一大早,蘇平就去了湖畔小築等候。
然而整整一個白天過去,韓霜的人毛都沒見到一根。
也沒有人託個話什麼的,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蘇平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回來的路上,定國公即將凱旋的消息,將他的注意力徹底轉移。
嚇?
定國公還活着?
不僅活着,甚至還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戰果。
這讓蘇平很快想到那個‘懂王’老頭兒。
難道他就是定國公沈天南?
帶着疑惑,蘇平特意跟沈玉書打聽了定國公的相貌,然後就鬆了口氣。
定國公身高九尺,體型魁梧,不怒自威。
而懂王老頭又瘦小,又猥瑣,臉皮厚不說,還喜歡吹牛。
根本沒的比好吧。
“還好不是……畢竟我可是當面罵過他的。”
蘇平曬然一笑,心情輕鬆了不少,“不過這麼看來,懂王老頭倒真有可能是赤松軍的人……真可憐,這麼大把年級了還不退伍,也不知道活下來沒有。”
正琢磨着,蘇平突然發現,對面沈仙兒愁眉苦臉的,五官糾結到一起,看起來更乾巴了。
“你在想什麼呢?”
蘇平好奇的問道。
“我……”
沈仙兒猶豫片刻嘆了口氣,道:“你還記得吧,我跟你說過,沈天南是我外祖。”
“記得啊,怎麼了?”
蘇平不解。
“你說,他回來後看到我,會不會把我趕出去?”
沈仙兒擡起頭,一臉凝重的問道。
“呃……這個不好說,我又沒見過他。”
蘇平表情一滯,回答道。
“完了!”
沈仙兒突然站起來,面露焦急:“完了完了,連你都這麼說,他肯定會趕我走了。”
“???”
蘇平一臉問號,自己是這麼說的嗎?
“怎麼辦……”
沈仙兒開始在房裏來回踱步,不停喃喃自語。
“你不是不怕嗎?出去了還能打草鞋賺錢。”
蘇平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傻?”
沈仙兒翻了翻白眼,“這個天氣誰還買草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