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陸倩院中有悉悉索索的交談，時不時夾雜着幾聲輕笑。
陸倩與吳氏正說笑着，院外跑來一個丫鬟。
這丫鬟是吳氏身邊的人，名叫花羽。
“夫人，大小姐已經走遠了。”
吳氏身邊的人都是稱她爲“夫人”，稱呼陸霜爲“大小姐”。
包括陸倩身邊的人也是一樣，若是敢在她們母女面前稱呼陸霜爲“家主”，那自然是要挨罰的。
花羽說完，陸倩和吳氏便對了個眼色。
陸倩道：“娘，我身邊的丫頭不及你的聰慧，花羽上次不是去探過了嗎？不如這次也讓她去吧。”
花羽低垂着腦袋，聽到二小姐賞識自己，內心很是激動。
吳氏覺得這話沒什麼毛病，於是陸倩對着花羽低聲吩咐了幾句，花羽便匆匆往陸霜院子趕。
花羽一走，吳氏臉上露出一副不甘之色，埋怨道：“倩兒啊，你真捨得那些好東西讓陸霜一個人糟蹋了去？她都不像個女子她也配用那些？”
陸倩有些責怨，“娘，我都說了讓您相信我相信我！真要拿了那些東西，陸霜那賤人擺我們一道怎麼辦？倒不如踩着她往二殿下身邊走一步，待女兒做了皇子妃，什麼好處沒有？”
說完她嘴角忍不住揚起，陸霜那個蠢貨之前那般讓二皇子下不來臺，嘉貴妃定是巴不得她出事，屆時陸霜倒了，整個陸府就由着她管理了。
如此這般，必然能離二皇子更進一步。
吳氏也知道陸倩說得有道理，即便是再捨不得，也將那份貪念壓了下去。
“娘相信倩兒，到時我們成了皇親國戚，什麼恩賞得不到？”
“只不過你可得好好選一身衣裳，那日定然都是女子，倩兒定要豔壓羣芳。”
然而吳氏的眼界還是太過狹隘，陸倩並不贊同。
這種沒有男人的場合，有什麼好豔壓羣芳的？她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吳氏眼界侷限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於是她只婉婉道：“娘，您就放心吧。”
日薄西山，餘霞成綺。
陸霜下午這場槍練得是酣暢淋漓。
她烏髮青衫，袖口整齊地束起，一雙黑靴牢牢踩着馬鐙，揚鞭縱馬，銀槍破風，竟與劉迸打了個不上不下。
周邊圍觀的老兵自是知道陸岐當年的風采，對於陸霜的本事，他們也是由衷地認可。
幾個回合結束，陸霜額頭佈滿細汗，一個躍身下馬，與劉迸交談了幾句，便聽到西面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響。
“是年後新招的兵，才練了沒幾日。”
那些新兵剛解散，練得渾身痠痛，現在正要去用膳。
他們走來，路過陸霜身邊，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有幾個刺頭甚至露出嫌棄的表情，不知爲何營隊裏還混入了女子。
陸霜見他們都是十五六歲，剛及笄的年紀，眉眼間盡寫着年少輕狂，人羣的最尾端還跟着一個矮半截的傢伙，身影很是熟悉。
“陸啓霄。”
陸霜喚了他一聲。
陸啓霄本是有劉迸給他開小竈單練的，只是因着年初劉迸也忙，便正好讓他與這批新兵同練。
陸啓霄過了年叫叫也有十歲了，因性格外向，與新兵們也都能玩到一塊去。
“姐姐！你來啦！”
陸啓霄一喊，邊上的少年才知道原來這女子便是陸家嫡女陸霜，一時間眼中褒貶不一，更多的是對她的質疑。
陸霜沒有注意，只對陸啓霄道：“今日練得怎麼樣？可有偷懶？”
劉迸也道：“阿焰，你難得來，今日便在這用膳吧。”
陸霜並不猶豫，擺了擺手道：“祖母近來身子不好，我回去陪她。”
說罷她轉身往外走，陸啓霄得知是要陪祖母，也乖巧地不再說什麼。
雲嵐和二煥在入口處的馬車上等陸霜，陸霜還未走近時，他倆突然被一道黑影嚇了一跳。
那黑影是一個男子，身形傾長，氣場冷冽，最主要的是還戴着純白色的駭人假面。
雲嵐和二煥嚇了一個哆嗦。
那男子也注意到他們，轉頭看來，看見雲嵐時明顯怔了怔，隨後微微側頭對身後的微胖隨從使了個眼色，那隨從便快速離去。
二煥不敢看那男子，卻微微擡眼盯着他的隨從看。
不知爲何，他怎麼看怎麼熟悉，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像……那離去的背影好像先前傳家主謠言的人！
但那隨從離去得快，二煥心裏也不敢確認。
此時陸霜已經漸漸走近，自然也看到了那戴假面的男子，腳步一頓。
是南河縣見過的……
劉迸見了，快速上前來拱手道：“少督主。”
陸霜心道猜得不錯，在南河被嚇到時，她便有懷疑過他是東廠少督主。
那人腰間束了一根玄色金邊的腰帶，領口整齊，肅穆嚴謹，與那時單手殺人時的陰狠模樣大不相同，但依舊讓人不敢走近。
於是陸霜對着他也拱手行了個禮，他則是微微點頭回應。
陸霜此時才知道，東廠會隨機查看各大部門的情況，六大部、大理寺以及軍營軍隊，東廠都有權也有責任隨機視察，然後報給皇上。
可是以前……不僅是以前，就連前世也沒有這回事啊！
當她意識到這是今年新加的規定時，只感覺腳下灌鉛走不動路。
陸霜突然有一陣心悸，先是胡安兒被指婚給東廠少督主，現在又是他有了檢查各部的權力，這些不經她手卻又與前世毫不相同的地方，當陸霜有些毛骨悚然。
好在這些變化雖對陸霜無害無利，陸霜想到此微微鬆了口氣。
看着劉迸去招待少督主了，陸啓霄纔在陸霜背後戳了戳她的腰，道：“姐姐，那個人好嚇人。”
陸霜點了一下他的腦袋，“還有你怕的？”
陸啓霄撇嘴，犟道：“不怕！”
陸霜又囑咐了陸啓霄幾句，便上了馬車快速回府。
因着急回去陪祖母用膳，一路上陸霜催促了三四回，二煥全力駕車，再加之自己心裏不是很確定，便也沒說方纔的事，只鉚足了勁趕路。
初春白晝還不長，到府上時，晚霞已散。
已經過了平日裏老太太用晚膳的點，但一張小圓桌上飯菜並未動過。
陸霜到時，桌上飯菜已經微涼，老嬤嬤又將飯菜端下去溫了一溫。
老太太坐在桌前，有些微微駝背，見陸霜進來嘴角露出慈和的微笑。
“祖母，我來遲了，您先喫就是，怎麼能餓着。”
“祖母年紀大咯，胃口不好，哪還有什麼餓不餓的。”
老太太給陸霜夾了一塊白切肉，沾了一點醬油。
“祖母知道你跟你爹一樣愛喫辣，先喫點墊墊肚子，一會有辣子雞丁呢。”
老太太自己是口味清淡的，早些時候依着老爺子，五個菜裏頭四個會放辣子，現在又依着陸霜，寵着這無辣不歡的祖孫三代。
陸霜大口將那肉吃了，眼角有些酸澀，“祖母你多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