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樓外，蟬鳴聒噪不停，陸霜不易察覺地調整了一下呼吸，緩釋了一下情緒，若無其事地站在鍾黎身側。
他試探性地去摟她的腰身，本以爲她會掙開，卻不想她竟是懶懶一靠，等着他帶她回去。
哪兒都對，卻又哪兒都不對。
他方纔分明聽到她急促惱怒的腳步聲，可現下這表現也太過於雲淡風輕了些。
鍾黎忍不住了，問道：“家主不介意嗎？”
陸霜道：“介意什麼？”
鍾黎道：“家主知道我在問什麼。”
陸霜問道：“介意你日日夜不歸宿？還是深夜在別的女子閨房？”
她感到腰間的手緊了些，聽他道：“這些你當然都該介意。”
有病。
她語氣玩味地出聲道：“說起來，媚嫣兒的病還是你介紹我去的，想來你是早就覬覦她，只是礙着你們于都督在你不好下手吧。”
“但你這也太急了，你家主子才走你就……”
她話音未落，帶着她趕路的鐘黎便臨時落到一棵樹旁，道：“我就怎麼？”
“你就……”
她一出聲這廝就往前逼了兩步，導致她背部往樹幹上一貼。
月影斑駁散在樹下，在他肩頭的白衣上浮了又沉。
陸霜擡眼見這人眸中還溢着些慍怒和威脅。
真好笑，他拽什麼？
陸霜不繼續這個話題了，反而輕笑出聲，道：“鍾黎，我想起來了，媚嫣兒送我的那些小書，是你早就知道的東西吧，現在是不是物歸原主，用去她身上了？”
鍾黎聽了這話又往前逼得近了些，兩人身子幾乎完全貼在了一起，陸霜身後靠着樹幹退無可退。
她可以明顯的感受到這傢伙的呼吸灑在她額前的碎髮上，也感覺到的他胸膛的起伏。
動粗的念頭已經在她腦中萌生，先前不動手是怕他覺得她在乎，現在是她不管在不在乎都有理由動手。
唯一需要掂量一下的就是打不打得過，打輸的話，真的蠻丟人。
她眸子一轉，開始找鍾黎的破綻。
那廝俯視着她，精準地捕捉到她眼中那點狡黠，但並不放在心上，反而道解釋道：“那小書我事先真不知道，學來的東西也不會給旁人用。”
解釋這個作甚？她很在乎？
陸霜怒道：“關我屁事！”
至此她維持許久的雲淡風輕被捅開了一個口子，宣泄出的怒意不知是點燃了鍾黎哪根神經，陸霜感到他整個人的呼吸都變得重了起來。
“自然關你的事！”
這低啞的聲音猶如一條瘋狗，陸霜是這麼想的，也確是這般罵出聲的。
鍾黎道：“那你且就當我是瘋的。”
陸霜脾氣被點了起來便不打算收了，道：“誰跟你你啊我啊的，在你沒拿到休書之前，還是得稱我一聲家主。”
她擡着下巴氣焰囂張，長睫下一雙黑眸不可一世地盯着鍾黎。
鍾黎眼簾微垂，道：“休書？”
陸霜道：“嗯。”
鍾黎道：“你要休了我？”
“休你還要挑日子不成？”
陸霜覺得好笑，若是男人瞧見了自家小妾與別的男子嘰嘰歪歪，怕是早就將她亂棍打死了，她還休不得？
簡直是天經地義。
陸霜道：“眼見爲實。”
“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人？”
陸霜道：“以前不是，現在是了。”
她說完這句，壓着她的人不出聲了。
已經入夏，夜裏也算不得涼快，他這樣與她黏在一起，陸霜感覺胸前背後都被捂出了一層細汗。
她仰着頭見他眸子越發深邃，有種風雨欲來，天崩地裂的壓抑感。
陸霜感覺她再不出手反抗，就要被生吞活剝了一般。
遂她也不再等他回話，擡起膝蓋就要往他腹部頂去，道：“走開，還回不回府？”
不過這傢伙早有防備，一手迅速往下按住她的膝蓋。
他反應快也是在陸霜意料之中的，故而她早就備好後手，打算將腿順勢被他按下後出另一條腿，手則是打算往他喉結處掐。
怎料鍾黎本打算將她膝蓋往下壓的動作才起了個頭，就反手往下一撈，捏住她的小腿往後抵去，而後道：“回去作甚？去休我？”
陸霜道：“回不回去，到頭來都得休，你與我在這裏耗費時間有意義嗎？”
鍾黎道：“有意義。”
陸霜氣極，“有什麼意義？你別逼我跟你動真格的。”
鍾黎一臉知己知彼的模樣道：“家主怕是不會佔上風。”
陸霜咬牙：“那我休你的理由就更充分了，你不聽本家主教誨，還敢以下犯上。”
她腿腳上贏不了，嘴上就絕不會輸。
鍾黎在心頭輾轉了一下“以下犯上”這四個字，還是頭一回有人對他說這四個字。
好一個以下犯上。
這頂帽子都戴了，以他的脾性又怎會不把事情做實。
陸霜明顯感受到他那雙眸子開始獸化，就差發出綠光來。
鍾黎一手還是鉗着她的小腿，另一隻手撫上她的下顎，將臉又靠得近了些，幾乎與她鼻尖相碰。
陸霜自然反應過來了他想做什麼。
她一手開始蓄力，只要他敢更進一步，那這大嘴巴子就當是給他的宵夜。
怎料這傢伙停住了。
就在陸霜不解時，他用鼻尖蹭了她兩下，盯着她的嘴脣生疏地偏了偏頭。
在找角度？
他能有這麼純潔嗎？
陸霜有些不可置信，但該打還是要打。
可就在此時，樹幹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整齊且沉重。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巡邏的禁衛軍。
禁衛軍理論上看守皇宮，但因着近日案件搞得人心惶惶，禁衛軍也加派了人手插在京城巡防的小卒裏。
鍾黎微微一頓，很顯然是聽到了聲響，她手上的力道也漸漸鬆了，還好那一巴掌沒有落下去，否則得多響亮。
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鍾黎已經緩過神了打算繼續，陸霜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
她現在也不敢打了，只得擡起手豎起食指貼在嘴脣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從腳步聲判斷，禁衛軍馬上就要走到樹的正後方，好在這棵樹夠老，比一人略寬，兩人疊站在一起不太可能被發現。
見她如此，鍾黎很配合地乖順了下來，鬆開她微微往後退開了一點。
陸霜鬆了一口氣，一臉謹慎地聽着腳步聲，卻忽略了有的人不是看着瘋，是真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