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黎道：“那就按東廠的規矩，以下犯上杖責五十，斷食三日。”
他一說完，那小太監沒了魂兒似的癱軟下去。
陸霜都沒忍住怔了怔，這刑罰，那不如直接斬了。
十個人裏面九個半都扛不住吧。
東廠不愧是東廠。
鍾黎說完，拿着令牌往禁衛軍隊伍處示意了一下，馬上就有一隊人馬跑來要把那小太監拖下去。
鍾黎給陸霜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他走。
見她在原地愣了愣，他問道：“家主怎麼不走？”
陸霜道：“東廠確實是夠狠的。”
吵個嘴，鬧到殺人的地步她倒也是大可不必。
鍾黎見她這般說，便叫停了禁衛軍，對那小太監道：“給你個機會。”
他本都幾乎嚇暈了過去，一聽這話兩眼瞬間瞪得溜圓，四腳並用地爬過道：“求大人相告。”
鍾黎側了側身，道：“誇她，誇到她滿意爲止。”
“她”自然指的是陸霜。
陸霜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被鍾黎又拉上前來。
不是，這算哪一齣啊，一想到叫人在這麼多人面前誇她，她雞皮疙瘩就掉一地。
她有時候想剖開鍾黎的腦子，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麼。
不過轉念一想，這傢伙方纔那般趾高氣揚，她倒也有點想聽聽看他在求生欲的催使下能違心到什麼程度。
於是她勉爲其難地點了一下頭。
那小太監如獲大赦，懟人他懟不過，夸人這種事他在行。
他擡頭兩眼清澈放光，對着陸霜道：“姑娘容貌傾國傾城，姑娘一笑如沐春風，姑娘教訓小的時聲音猶如天籟，小的長這麼大，頭一回見到這般貌美的女子。”
陸霜聽得渾身不自在，他覺得她貌美？
她倒是覺得他挺冒昧的。
她道：“張口就來，你天天守個地牢，本就沒見過什麼女子，就是來個八旬老婦，你也能說是最貌美的。”
“這，這……”
這怎麼雞蛋裏挑骨頭啊。
但他敢怒不敢言，繼續道：“這姑娘就冤枉小的了，小的雖沒見過多少女子，但畫本卻看過不少，裏頭畫的都是仙女兒般的，如今瞧了卻比不上姑娘。”
陸霜：……
這也能圓。
不僅陸霜，就連在旁的那隊禁衛軍都聽得不自在了，有的背過身去雙手叉腰，有的擡頭望着天，還有的驚歎於他拍馬屁的本領，邊聽邊點頭學習。
在他們看來，這女子長得雖是美，但這身裝扮……連個裙子都不穿，怎麼就能與仙畫中仙女相比了？
這種類型根本架不住。
唯有鍾黎一人面無異色，看樣子還算滿意。
他眼神在陸霜和鍾黎之間跳了跳，又道：“姑娘與大人都容貌遠勝常人，站在一處着實般配，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
陸霜道：“你誇我就誇我，帶他做甚？”
“小的只是有感而發，實話實說。”
陸霜生怕他再一誇不可收拾，道：“得得得，你還真就能伸能屈是條蟲。”
她反正是聽不下去了，轉身就要走，小太監爬跪着虛虛吐了一口氣。
鍾黎在她身側道：“他誇得還挺好的。”
假的要死。
鍾黎道：“那還是把他做掉吧。”
陸霜：“誇的還算過得去。”
她想，這小太監在鬼門關上溜了一圈又回來了，應是嚇得不輕，下回她若還有需要來此，他也會多忌憚幾分，留他狗命賣個人情也是不錯。
她問鍾黎道：“那狗腿子叫什麼名字？”
鍾黎道：“朱五。”
他說得快，陸霜蹙眉道：“什麼？豬？”
鍾黎又道：“姓朱名五。”
這兩字稍稍讀快就顯得很尷尬。
陸霜道：“你們東廠人都可真會起名字。”
鍾黎：……
他要用的人都隨便給起的名字，不用的人他根本記不住名字。
三四五六的不好記嗎？誰讓他碰巧姓了個朱，關他什麼事。
話間二人已經入了地牢內門，東廠地牢沒有尋常牢房的潮感和黴味，設有多出孔道通風，並不會讓人太過不適。
而這些只是爲進來審問的人考慮的，環境好不好於犯人根本毫無意義可言，裏面的極刑讓他們根本沒心情在意環境。
陸霜問道：“上次抓了那麼多，都審過嗎？”
上次足足抓了百餘人，挨個審問實在費時費力。
鍾黎道：“不必一一審問，在這待上幾日，哪些好審一目瞭然。”
陸霜起初還不解其意，直到看到他們的處境後，才明白過來。
那些暗兵原本都被關在一個大牢房中，斷食斷水，日日要處以鞭刑。
行鞭刑的鞭子都用油脂塗抹過，每打一鞭都要撒一遍粗鹽，若是抽得好了，便打在背上腿上，若是行刑者“手滑”了，那打在眼上耳上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幾日時間，就平白多出了幾個瞎的盲的。
然而在這大牢房旁，還有兩個牢房，一個比一個小。
中間的牢房中有二十餘人，裏面酒水喫食不缺，那酒選的是最醇香濃厚的上品，喫食也都是些大魚大肉，烹的風味極佳，這一大桌擺下來，堪比城中的瓊釀樓。
在大牢房中行刑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食用佳餚，自身血腥味瀰漫卻能聞到一旁傳來酒肉飄香。
酒肉不算，他們還有上好的涼蓆和薄被，一切按照最高標準伺候着。
人如果不看旁人喫，或許還扛得住餓，東廠這一招，輕輕鬆鬆便把意志不堅定的挑了出來。
最後在另一側，還有一間最小的牢房，那間牢房每次只會進去一人。
獄卒與他們說，願意招供的才能去中間牢房享福，而在中間牢房中享福的人會被隨機帶到小牢房中審問，如有欺瞞，下場只會比第一個牢房痛苦百倍。
陸霜問道：“那有人招了嗎？”
鍾黎道：“還沒審，現在頭一個，你可親力親爲。”
陸霜道：“可以我來？”
鍾黎看向中間的牢房道：“選一個。”
她掃了一眼，指了個看着最壯碩的，道：“就他吧。”
一說完，就有獄卒進去將他拎出來，單獨帶到了小牢房中。
中間牢房享清福的暗兵們吩咐圍到一側鐵棍做成的牢門邊，看着他如何被審問，而第一個牢房中的人就被他們擋住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