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像個木頭一樣站在旁邊,聽到雲嵐這麼說,試探性地靠近了兩步。
“不必了。”
陸霜知道陳江吟不喜無風,她又不是抱不動她。
她將陳江吟調整了一下姿勢,讓雲嵐扶着,自己走到她身前將她雙手一拉,搭在自己肩上,又半蹲下身來將她的腿一提,用力站起身來。
陳江吟暈暈乎乎趴在陸霜背上,突然感覺自己身子臨空,半夢半醒地呢喃了一聲,兩腳又胡亂蹬了幾下。
她的貼身侍女玉青在前面引路,雲嵐走在側邊幫扶着,生怕陳江吟把自己摔下來。
陸霜揹着她往前走兩步,她就要往下滑兩寸,走不上幾步就不得不停下來把她往上掂一掂。
陳江吟被顛得半夢半醒,恍惚間感覺自己在坐大轎子,那轎伕力大無腦,將這轎子擡得七上八下。
她這暴脾氣,擡腳就給外頭的轎伕一蹄子!
“啊家主您沒事吧!”
“六公主小心!”
雲嵐親眼見着陳江吟右腿往前重重一踢,踢了一腳空氣,又猛地往回一鉤,踹在陸霜肚子上。
陸霜悶哼一聲,腳下也出了岔子就往前摔去,但顧及陳江吟,還是沒有將她放開,只能被他死死壓在身下。
陳江吟倒是沒什麼事,自己打了個滾,仰面繼續呼呼大睡,陸霜摔了一嘴泥,被雲嵐扶起身來後伸出舌尖用力呸了幾下,又擰起一張苦瓜臉揉了揉肚子。
她睡就睡,蹬什麼腳?力氣還不小。
玉青將她扶坐起來,手足無措地看着陸霜,道:“陸校尉,要不……奴婢再去喊幾個人來。”
“你家公主就你一個心腹,你叫別人來看了她這副模樣,她們傳到別處怎麼辦?”
陳江吟此刻身上沾着泥沙,醉得不亦樂乎,與平日在宮中高貴冷豔的模樣大相徑庭。
陸霜無奈地看了一眼遠遠跟着的無風。
最後這活還是落到了無風手上,他木着一張臉,也不敢去看陳江吟,一直豎着腦袋目視前方,以一種略顯僵硬的姿勢把陳江吟一路抱了回去。
只有無風自己知道,他這一路心跳快得發慌,但因爲不好表露出絲毫,壓抑下便愈發像個木頭,他將陳江吟輕起放到牀榻上,趁着玉青去點燈的功夫,悄悄伸進自己衣中,摸到了一枚竄着平安扣的穗子。
只是他許久之前在馬車上拾到的,後來旁敲側擊地問了雲嵐,並不是她或家主所遺失,這麼說來那日在車上的只剩下六公主了。
他手指用力摩了摩那平安扣,又擡手想將它收回去,但在玉青點好燈之前,還是將它放在了陳江吟手心中。
這廂,陸霜揉着肚子走至自己營帳門口,見有兩人在門口守着,似乎是在等她回來。
其中一人是阿四,另一個……是個女子。
她打量了這女子兩眼,相貌平平,看穿着像個妾室,但姿態卻像個下人。
她問道:“你是何人?”
女子行了個禮,道:“奴叫雙兒,是二殿下的通房。”
語畢,阿四驚詫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這事回頭報給主子定然又是大功一件。
陸霜擡手將她打斷,在她看來,完全犯不着爲了陳謹弈的小孩子把戲而生氣,她語氣平常道:“何事?”
雙兒道:“二殿下想讓陸校尉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陸霜道:“不去。”
雙兒聽她拒絕的這麼幹脆,連面子功夫也不做一做,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又該如何交差。
陸霜看出了她的窘迫,道:“你或許不知,我與二殿下早就是撕破臉的了,你是被關在他府中的,只知我是陸校尉,卻不知我名喚陸霜。”
“陸……霜?”
雙兒不知這麼多,她以前只是個粗使丫鬟,生活無非只有洗衣做飯,後來是陳謹弈的通房,全世界只有陳謹弈一人,她不懂這些恩恩怨怨,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爲何叫“雙兒”,也明白了當初陸倩又爲何要羞辱她的名字。
原來她只是一個不值錢的替代,所受的恩與難都是在眼前這個陸霜陰影之下。
她一時心中不知是和滋味,見陸霜轉身要走,她忙攔住,道:“不論如何,求陸校尉去一趟,不然……不然我怕他會要我生不如死。”
陳謹弈的脾氣她是摸清楚的,若是有事不如他的意,他必然是要泄憤的,現在陸倩死了,她又成了那個出氣筒。
可這關陸霜什麼事?
她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命,你是他的人,我何故苦了自己來幫你?”
大晚上去見陳謹弈這種事,晦氣。
雙兒聽了這話,哭道:“爲何就我是這樣的命,陸校尉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陸霜斂眸長長一嘆,想來世間女子多有不易,不論公主還是賤籍女子都各有各的難處,她道:“我可憐你,給你指條明路。”
她讓雲嵐拿了些錢給她,道:“趁夜裏,逃走,路給你了,怎麼選在你。”
遣走了雙兒,她才轉頭看向阿四,問道:“大都督有何事?”
阿四搓了搓手,道:“也沒什麼,主子就是讓小的來通知陸姑娘一聲,說是他今夜有正事,就不來和姑娘同睡了……”
陸霜擺了擺手,打斷他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回去。”
阿四討好地笑了笑,道:“額還有,待回去後,那胡氏去了貴妃娘娘跟前,主子再請姑娘喫茶講事。”
他說完走後,陸霜耳根子終於清靜了下來,她走回帳中,在養傷中的陸大黃走到她腳邊趴下,用狗頭蹭了蹭她的腳踝。
陸霜道:“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還是我們大黃最好。”
陸大黃:就是就是!
陸大黃還想再撒會兒嬌,外頭就傳來無風回來的聲音,陸霜撥開他的狗頭,喊來無風道:“你舊主是見到了你在我這,方纔命人叫我去問話呢,你可想去見見?”
陳謹弈要這麼急着見她,還不就是因爲看到無風給氣的。
無風平靜道:“屬下沒有舊主。”
他是明白人,陸霜最喜歡與明白人說話。
她想尋到他的生母幫,解了他的蠱毒,陳謹弈只會想他死。
陸霜囑咐道:“凡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