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黎道:“阿焰何必費心管這些,真到了時候,橫豎什麼都要你點了頭纔行,倒不如多管管眼前人、眼前事。”
陸霜打量他一眼,道:“話說得還怪挺哀怨,眼前人我不是日日都管着嗎?”
“管得不夠。”
“那是近來事多繁忙。”
……
那廂,陳江吟用午膳就跟糊弄人沒什麼兩樣,小雞啄米般隨意對付了兩口,就喊着玉青替她去搭衣裳來。
玉青道:“公主才躺了一日,搭衣裳可是要出去嗎?還是要急着回皇陵。”
“不是”,陳江吟急得要自己上手,“別拿在皇陵穿的素衣白服,要本宮往日穿的紫裙裳,快去快去!”
玉青被催得往門外剛轉身走了兩步,又察覺不對回過頭來,道:“公主不可出去亂跑啊,身子還沒養好。”
“玉青你怎麼回事?”陳江吟一邁腿,道:“本宮自己去!”
她脾氣到底還是那個脾氣,玉青是攔不住,只能扶着她去挑衣裳,又是沐浴梳頭的,待到傍晚時分陸霜再來看陳江吟時,已不見她人影。
陸霜在她屋中站了一會兒,雲嵐問道:“皇上,可要再派人去尋公主?”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
“什麼?”
陸霜行出門外,上了內宮高樓的頂處。
彼時殘日半隕,天角邊火一般烤着,她站在高出眺望,可見宮外武練場的兵將由東往西排着長隊而去。
滿街皆是鐵馬兵戈,提着竹籃的百姓自覺往兩邊的檐下避讓,長街之上的隊伍不見頭不見尾,每隔幾百人便會有一個舉着齊南戰旗的兵將,也就是各個小營的將領。
雲嵐此時也明白過來,道:“看來公主定是送行去了。”
她剛說完,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有人費力一口氣跑上這頂層來。
陸霜回頭一瞧,見是圓丫。
圓丫顯然不曾想到陸霜也在此處,腳下一頓,忙道:“奴婢……奴婢剛伺候好了老太太晚時的茶水,想着來瞧瞧。”
陸霜道:“那麼緊張作甚?要瞧便來瞧一眼。”
她回過眼繼續眺望,待赤陽營路過時,陸霜覺得眼熟,微微眯起眼。
隔着許遠看去,她依稀可以看見陸啓霄的身影,他跟在唐歡側後方,兩人都是小小的一點。
赤陽營的隊伍此次行的穩健多了,不像初次時躁動,想來也能出些功績。
她看了兩眼,轉頭掃了一眼雲嵐與圓丫。
雲嵐只站着,看着隊伍浩浩湯湯,圓丫則是同她方纔一樣,眯着眼睛瞧得那叫一個細緻。
陸霜故作無心地打趣兒道:“圓丫這樣仔細瞧,倒像是在物色夫君,若是有誰入了眼,朕便替你做主可好?”
圓丫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說給嚇到了,趕忙收回目光,對着陸霜蹲了蹲身子,道:“奴婢不敢,奴……奴婢只是希望能打勝仗,什麼夫君不夫君的,奴婢按照規矩起碼要在皇上身邊伺候到二十歲,皇上不提雲嵐姐姐,怎挑了奴婢來說。”
陸霜笑道:“你雲嵐姐姐若是要一輩子跟着朕,你也同她一樣嗎?”
圓丫吱唔了一下,道:“一輩子跟着皇上,奴婢也是很願意的。”
雲嵐聽了這話,同她道:“是嗎?我說不嫁人,可是真的不想嫁,你既然這麼說,那就陪我一起吧。”
圓丫被噎的說不出話,擡眼又見雲嵐眼裏有幾分調侃,但不敢發作,只好攥着手低下頭。
外頭的隊伍也慢慢見了尾,陸霜也無心再鬧她,提了提衣襬就下了樓。
宮牆之上隊伍見尾時,這隊伍的頭也就剛走到京城門口。
劉迸領着隊走在最前端,瞧見一紫衣姑娘站在城門處,身後的馬車時宮裏出來的。
幾月不見這陳江吟這副打扮,他倒是覺得惦念的很,如今瞧上一眼,再見又起碼要幾月,久則半年一年,甚至更久,如此想來,他竟有些移不開眼。
陳江吟雖愛是愛着紫色裙裳,但頭上珠釵少了許多,只用了一根銀簪和一個發扣,她兩手交疊嫺靜地站着,不再是往日裏尊貴高傲的做派。
劉迸人高馬大,胯下的馬都比身後將士們的微微高出半截,他坐在馬上垂眸看着陳江吟,一直待到馬兒行到她身前,後面隊伍也隨着他的停步而止了腳步。
陳江吟兩眼溼亮亮地望着他,嘴脣輕輕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劉迸自上次之後,也不會再避着與陳江吟的對視,他先開口道:“天快黑了,公主身子還沒緩過勁來,還是早些回宮去。”
陳江吟嗯了一聲,道:“本宮只是簡單送行,盼我齊南將士早日凱旋。”她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也望劉將軍……平安。”
她頭頂後方有橫過來的繁茂枝葉婆娑作響,劉迸聽她“平安”二字,有些動容,道:“夏末出兵,年關之前,儘量回京。”
他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繮繩,接着道:“行軍匆忙,將士們都未曾與家眷好好道別,我身爲領帥,也不好下馬長談耽擱時間,公主……”
陳江吟大事面前也絕不會任性,她打斷劉迸道:“本宮明白,只是相送一眼並無其他,再有就是……原先出家之言只是一時的喪氣話,本宮只在京城靜候佳音,劉將軍只管往前走。”
她一番話說的真切,劉迸眸見有幾分留戀很快被掩了下去,應了她一身後,側頭道:“繼續前進。”
他一拉繮繩,馬兒四腳蹦出了城門,陳江吟轉過身見他背影遠去,很快被隊伍當了住,耳側馬蹄聲不斷,她又稍站了一會兒後,搭着玉青的手上了馬車。
她才撩開車簾,身後忽傳來一聲高喊:“公主嫂嫂,公主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