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似兄似父,聽着關切穩重得很,但手上卻是微顫,有些不習慣。
刀槍劍戟拿多了,到了如今二十八九的年紀也從未碰過女子,在武練場與將士們各種摔打習慣了用大力,這女子抱在手中輕軟得很,都無需使力一般,不僅不費力,還生怕自己手重弄疼了她。
陳江吟疼倒是沒疼,但不習慣的很,她踢了兩下腿,道:“劉將軍這般行事叫人瞧見可如何是好,怎的行軍一趟,整個人行事作風都截然不同了。”
劉迸大步一邁,道:“以前說我逃避壓抑着,沒少被你們數落,如今真切自在了,總不好再挨數落。”
他此次離去半年之久,才覺得若是知有人待他回去,行軍打仗都能多幾分精力,並不像以往想的,生怕自己一去不回辜負了家裏人。
他說完又道:“公主是真真傷到了腿的,總不好在這冷風裏乾等着轎攆,誰見了能說閒話不成?”
誰能說閒話,誰又敢說閒話?
沒了方纔的急切,陳江吟這會兒痛覺是蹭蹭地往上竄,膝蓋上火辣辣的疼,傷處定是破了皮的,還黏着裏褲蓋着衣裙,更加疼的磨人。
劉迸身上的甲衣並沒全數卸下,鐵甲貼着她涼颼颼的,但陳江吟臉上卻熱得很,左右人都在他手中了,她就兩手握着傘,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劉迸走路速度快,連過了幾條宮道,見着大殿門口點着許多燈籠,亮堂的很,陸霜站在中間,帶着衆臣相迎。
這場面着實在他意料之外,他本想着可以將陳江吟先抱到後殿,安頓好了再到大殿之上,怎料人還未進,就被候着的衆人先看到了。
陳江吟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目光,她都沒敢細看,單是看到那頭的光亮,就將傘一遮,把自己擋住。
但擋也來不及了,她那身紫色衣裙但凡垂下半個角,又有誰不知是她?
走都已走到此處,劉迸就是此時轉身也無濟於事了,於是他麪皮子再薄也得往前走,陸霜道:“劉將軍帶功而歸,趕來的也甚是及時。”
她沒存什麼逗弄的心思,但旁人就不同了,很快就官員道:“劉將軍這不僅是帶功而歸啊,還是抱的美人歸呢。”
陸啓霄從後面探出頭來,道:“那是我公主嫂嫂,你們懂什麼?”
陳江吟被點了出來,輕輕往劉迸身上一錘,道:“這麼多人看着,還不快放手?”
劉迸沒有鬆手的意思,繼續往前道,與陸霜解釋了陳江吟是傷了腿的,要先送去後殿。
陸霜伸出一指撥開陳江吟的傘看了一眼,見她衣裙上確實磨破了個大洞,於是又感覺鬆手讓她遮住,道:“且先快去後殿。”
陳江吟到後殿躺下後,玉青才帶着御醫趕來,一瞧她這兩條腿,一邊是磕了有些發青,另一邊則是膝蓋被磨去了好大一塊皮,血黏在裏褲上,還有些溢出來沾到外頭的裙裳,看着都疼。
劉迸彎腰從他手中拿過藥瓶,道:“我來。”
御醫朝陳江吟看了一眼,見她沒有出聲,自然也不敢反駁什麼,就將該給的都給了劉迸,自己揹着藥箱匆匆趕回去繼續過年。
劉迸指腹相對粗糙,他想到這茬,怕讓陳江吟更痛,邊極輕地一下一下將藥點在她傷處,玉青在旁見了,心中也嘆她粗中有細。
前殿上衆臣早就重新坐回位置,言談之間也都將劉迸當作了重心。
劉迸在後殿忙完後剛轉身,陳江吟就不讓人省心地也打算下牀,說是不能錯過熱鬧,接過被劉迸嚴厲呵斥一頓後乖乖躺了回去,玉青則是跟去取了飯食來後殿。
“公主往日裏哪裏願意遭人呵斥,今日裏脾氣也太好了。”
陳江吟後知後覺道:“方纔他呵斥本宮了?”
“可不是嘛”,玉青邊給陳江吟擺放飯食,便道:“劉將軍語氣語氣聽着還挺兇的,這是將公主當作孩童一般斥責呢!”
“本宮聽着好像也還好啊……”
陳江吟捧着新拿來的湯婆子細細回想,玉青道:“公主先用膳吧,公主覺得劉將軍語氣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本就是好的。”
這廂,劉迸回到前殿後,先無視衆人調侃的眼光,規規矩矩地走到正中央,將戰事的損耗,以及西蠻的態度意思等,不管先前軍報上提到的沒提到的,都詳細整合彙報了一遍。
西蠻此次吃了敗仗,銳氣受挫,說是願意與齊南和親,還願意每年給齊南供奉金銀財寶,珍貴獸皮,具體多少,待過些時日,會派使臣來具體商議。
鍾黎牢牢抓住重點,道:“願意和親?”
和親是很尋常的求和之法,即便是女帝掌國,和親也不是行不通的,鍾黎將和親二字刻意強調出來,在衆朝臣眼中是頗爲不解。
有朝臣問道:“大都督,和親歷來都有,有何不妥之處嗎?”
不知內情的官員問了也就罷了,連孟青也趁此時明裏暗裏地調侃鍾黎,道:“對啊,讓西蠻皇子來和親,大都督有何異議嗎?”
鍾黎暗中送了連孟青一記眼刀,連孟青很無所謂。
劉迸見他臉色不對,趕緊解釋道:“這不過是西蠻人嘴上的退讓,具體如何,還需再商議,並不是我等來定奪的。”
這話一出,話茬子就自然而然到了陸霜這,但禮部官員是個直腸子,偏偏搶了話茬,道:“依臣之見,和親都是後話了,當務之急是先選定皇夫人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