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這段時間雖然沒有上朝,但也沒有一直陷入昏睡,反而時斷時續的醒着。

    朝中的事情他也瞭解一些,對於季昀治理朝政的本事倒是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爲這個從小被養在了暗中的兒子,根本就不會治理朝政。現在看起來,反而是自己誤會了他。

    “南疆的使者是不是已經到了?”

    看到季昀走進寢殿,璟帝的眼裏閃過一絲希望。

    沒有一個帝主會希望自己整日只能躺在病牀上,變成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廢物。

    季昀看着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璟帝,此時虛弱的樣子,心裏一片漠然。

    臉上卻是帶着幾分敬畏:“藥引已經拿到了,福樂郡主現在正在爲您熬製藥物。”

    璟帝終於鬆了一口氣,大概是這麼多年第一次認真的看着這個兒子。

    “這段時間你做的很好。”璟帝知道季昀在朝堂上的所作所爲,該他做的他都做了,不該他窺探的他卻一點都沒有關注。

    季昀神色坦然:“這是我應該做的。”

    璟帝沉默了一瞬,忽然問道:“你想當皇上嗎?”

    他記得自己之前好像問過他這個問題,不知道季昀現在的答案改變了沒有。

    季昀認真的看着璟帝,眼裏滿是認真:“想。”

    璟帝喫驚的看着他,原本以爲他會掩飾幾分。

    季昀緊接着說:“因爲我要娶寧怡。”

    璟帝怒斥了他一句:“胡鬧,難道你想當皇上只是爲了娶寧怡嗎?”

    雖然是在責罵季昀,但眼底卻沒有多少怒氣。

    “對臣來說,只有當皇上最大的好處就是這個。”季昀十分認真的回答。

    他知道,璟帝更喜歡一個有把柄的接班人,也喜歡自己的這個理由。

    相較於一個有野心的太子,他寧願太子是一個有目的但不熱衷權力的人。

    而季昀,現在正好就是這個樣子。

    璟帝沉默了一瞬,忽然就開口笑了:“朕記得,在回朝的夜宴上你曾經當衆向寧怡那丫頭表明心跡?還說只娶他一個?”

    季昀點點頭:“是的。”

    璟帝搖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若真是帝王又怎麼能只有這一個呢?”

    季昀沒有答話,眼裏的意思卻十分明顯。

    璟帝看着他堅持的樣子,心裏的情緒明明滅滅,讓人有些琢磨不定。

    忽然一陣鑽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讓他不由自主的蜷縮起身子,斜斜的倒在龍榻上。

    季昀看到這一幕當即驚呼出聲,衝着外面吼了一句:“快去找福樂郡主替皇上診治!”

    “皇上,你怎麼了?”季昀焦急的伸手撫上璟帝的額頭。

    此時的璟帝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冷汗,整張臉也慘白至極,因爲疼痛整個人還在不斷的顫抖着。

    就在季昀的手觸上璟帝額頭的瞬間,針扎般的疼痛頓時席捲了他的全身,內腑傳來劇烈的疼痛,璟帝驟然吐出一口黑血來。

    福樂郡主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她疾步衝到璟帝的身邊,擡手爲璟帝診脈,同時問季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剛纔人不是還好好的,怎的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

    話說得又氣又急,原本根據她的計算,璟帝的毒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發作纔是。

    季昀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爲什麼璟帝會突然毒發。

    福樂郡主先是眉頭緊蹙,而後竟然帶上了幾分喜意。

    “這是好事!皇上體內的毒素徹底爆發,這個時候喝下解藥是最好的。”

    說着便讓自己身後的宮女爲端來了璟帝的藥,親自喂進了璟帝的嘴裏。

    璟帝此時已經意識模糊,只聽到耳邊季昀不安的叫聲,甚至有一聲不甚清晰的父皇。

    生死徘徊之間,讓璟帝的情緒變得十分敏感。這一聲父讓他徹底明白了過來,其實季昀也在擔心着自己,希望自己能好好的。

    雖然心中的情緒不斷的翻滾,但璟帝仍舊嘴裏吐的血卻沒有停過。

    “好了!”福寧郡主大喜,指了指璟帝最後吐出來的那一口血,已經由黑色轉化爲了紅色。

    季昀爲璟帝擦血的動作頓了頓,眉頭深深的皺起:“可是爲什麼他如此痛苦的樣子?”

    福樂郡主再次爲璟帝把了把脈,略微沉吟了一會:“雖然我的方子將皇上體內毒素逼了出來,但此毒素終究在皇上的體內待了不少時日,對他的身體自然有很大的刺激。”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也是皇上曾經習過武的緣故,身子比一般的男子要強健些,就算身子被毒素折騰也只是受些罪,不至於傷及性命。”

    季昀看到璟帝痛苦的樣子:“難道就沒有什麼別的法子可以緩解他的痛苦了嗎?”

    福樂郡主走上前將一顆丹藥遞給季昀:“此溫補丹可稍微緩解一些皇上的痛楚,但若想要徹底的消除痛楚,怕是不成的。所幸此番痛楚最多不過兩個時辰,只要熬過去了,皇上便不會再受毒素清擾。”

    季昀沉着臉點點頭,對福樂郡主和丫鬟們吩咐:“你們先離開吧,這裏有我便可。”

    福樂郡主等人應聲退下,只留下了季昀和璟帝二人。

    整個身體仿若要被生生扯碎一樣,每一處都帶着撕裂般的疼痛。就算只是簡單的碰觸,都能讓璟帝像是萬箭穿心一般疼痛到極致。

    看到他這個樣子,季昀心中雖然覺得快意,但臉上始終帶着焦躁的情緒。

    彷彿一個非常擔心父親的孩子。

    璟帝雖然疼痛,可意識卻是清醒的。

    季昀正一下一下的爲他輸送內力,爲的就是讓他能夠好受一些。

    從剛開始季昀慌慌張張的衝進來,到最後他和福樂郡主說的那番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放心,不過是兩個時辰而已,我能熬過去。”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璟帝看着季昀說。

    也許是因爲中毒的緣故,璟帝的情緒難得的有了一絲溫情。

    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臉色沉了下來:“二皇子和三皇子呢?”

    自己解毒這麼大的事情,他們居然連面都沒有露。不僅如此,皇后和那些後宮的嬪妃也一個都不見。

    倒是自己從來不曾重視的孩子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

    “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宴會上喝的太多,臣想着就算是他們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沒有通知他們。”

    實際上,兩個皇子是季昀故意灌倒的,這種關鍵的時刻怎麼能讓那兩個人出現搗亂?

    璟帝一聽卻更生氣了,自己在病榻上生死未卜,那兩個人竟然有心思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

    他又聯想起遇到老虎襲擊那天的情景,二皇子跑得比誰都快,四皇子倒是想過要救他,但自己的實力終究還是差了些。

    不僅沒有救到自己,反而還拖累了他們。

    最後,還是季昀匆匆趕來才救下了他,讓他沒有直接死在老虎的爪下。

    要知道一旦他真的接受了一個人,不管對方是什麼樣子,他都覺得對方是好的。

    比如說現在,他覺得季昀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就覺得他處處都是孝順的。

    更不用說,在這種脆弱的時候,他心裏的大防也被消除了大半。

    想起那個讓自己失望的夏珩,璟帝看向季昀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情緒:“你放心,等朕體內的毒素解除了,就爲你賜婚。”

    季昀一愣,臉上露出喜意,但隨即又消失了:“可寧怡是被圓方大師批過命的。”

    “圓方大師批的命不會錯。”

    璟帝強撐着說完這一句之後,便徹底的昏了過去。

    因爲昏的太快,他自然沒有看到季昀眼中明顯的嘲諷。

    等到他再次甦醒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天色已經徹底的暗了下來。

    不知道是福樂郡主的丹藥發揮了作用,還是季昀的內力起了作用,總之除了剛開始的那一段時間他痛得不行之外,之後倒是沒有再感受到那般極致的疼痛了。

    他一動,季昀就關切的看向了璟帝:“皇上可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之前一直陪着他承受痛苦,又施內力幫璟帝催化藥力,他也是疲倦至極,眼底還帶着疲憊。

    璟帝搖了搖頭:“朕已經不痛了。”

    季昀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皇上不痛了就好,證明這藥還是有用的。”

    “你還叫我皇上?”璟帝覺得自己的身體舒服了不少,終於有了幾分精神。

    季昀眼底的疲憊他也看在了眼裏,相比那些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過的兒子,季昀實在比他們好了太多。

    季昀一愣:“臣愚鈍。”

    璟帝嘆了一口氣:“以後你就知道了。”

    季昀見狀也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而是讓人去找福樂郡主前來爲璟帝探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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