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理性在告訴他，他應該按下去，現在按下去所付出的代價是最少的；
但是他的感性卻告訴他不行，那些士兵，那些乘客，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屬於自己的生活，這些神聖的生命卻在此刻被一個微型遙控器所輕易拿捏，這合理麼？
“你既然能預料到這一切，爲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說明白，爲什麼非要拖到現在......”
似是疑問，但實際上卻是反問，對自己的反問。
因爲他知道，即便洛塵說了，這趟列車也不可能因他的言辭就輕易停運。
“因爲人類很弱，弱到不捨棄點什麼，你就什麼都得不到，這便是弱者的命運。”
李喻川挑了挑眉，連帶着特等座車廂內的衆人也因洛塵的這句話而突然陷入了寧靜。
說實話，洛塵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單從某個角度來講，似乎確實如此。
蘇雪的目光在洛塵的另一隻手上停留了幾秒過後便不再多看，將行李箱重新合上，單手拎起，將其輕易丟上了專門放置物品欄的地方。
“砰！”
一聲巨響從特等座車廂那封閉的艙門處傳出，透過玻璃窗，可以很明顯看到一個血紅的掌印正不偏不倚地貼在了正中心。
至於這艙門是什麼時候封閉的，那就不得不提之前舉手的那位夏瀚海，夏局長了。
在蘇雪將行李箱打開之際，他就已經明白了所有，所以他先一步將特等座車廂的艙門鎖死。
簡單梳理一遍，洛塵從上車的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這趟列車會出問題，甚至猜出了問題發生的原因。
在衆人不曾察覺的情況下，早先一步在特等座車廂的地面貼上橡膠布，爲的就是讓那些蝠蛾將注意力放置於其他車廂。
蝠蛾會將其他車廂的控制系統盡數摧毀，所以如果其他車廂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那麼這些車廂最終的命運就是毀滅。
在此期間，洛塵其實是給過提示的，他的殺人手法便是提示。
只可惜，李喻川發現的太晚，等真正發現蝠蛾的時候，各個車廂的控制系統已然出現了大問題，且內部已經被黑霧侵蝕，有個別人開始出現了無心者症狀。
這就相當於已經步入了癌症晚期，即使士兵將所有出現無心者症狀的人類盡數殺死也沒有用。
也就是說，這些車廂終究只是累贅，拖慢整輛高鐵速度的累贅，就如同人類身上那壞死的肢體一樣，如果不及時切除，將會導致整體死亡。
而洛塵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有猜測事情會發生到如今這個地步，提前在這些車廂外部安裝好遙控炸彈，此時只要按下遙控器的按鈕，一號車廂以外的所有車廂都會被引爆。
爆炸會破壞車廂之間的動力輸電連接、動力供電連接、控制信號連接、網絡信號連接等等，使2號車廂及之後的車廂全部與1號車廂脫節，最後只會剩下1號車廂。
先不說最後這節車廂到底能不能存活下來，總之就目前而言，此時引爆炸彈是從理性分析上最好的選擇。
至於感性層面來講，那就不好說了，畢竟誰按下按鈕，誰就註定成爲了殺死幾百號人的直接兇手。
“砰！”
又是一記沉重的拍門聲響起，但這次趴在玻璃窗上的卻是一位帶着孩子的婦女。
她的眼神雖然無助但卻仍舊充滿了希望，她用她那染血的手臂顫顫巍巍地將自己手中的孩子高舉過頭頂，示意他仍有存活下去的可能。
一道漆黑的人影突然趴在了婦女的脊背，黑色陰影閃過，暗紅色血漬宛如浪花般噴灑在了玻璃窗上，滯留下來的血跡開始緊跟重力的步伐緩緩下降，就如同那婦女內心的希望也在此刻慢慢沉淪。
夏瀚海見不得這場面，趕忙背過身去不再觀看。
還有什麼是比他這位執法局局長，眼睜睜看着一位有孩之婦在怪物的攻擊下，一刀刀慘死在自己眼前但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悲痛麼？
他知道，他明白這其中的利弊，他也知道所謂人性道德究竟是什麼。
但無論他做出什麼，在此刻都是有罪之人，區別只是罪孽的多少罷了。
昏黃的安全指示燈透過車窗再次照射在這位婦女那麻木的臉頰上，她的表情依舊，高舉的掌心中依舊是她那花費大半心血撫養的孩子。
李喻川一把將遙控器丟給顧盼，隨後便要拔刀站出，但一位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蘇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事實是這裏並不僅僅只存在於你我二人，我的家人也在這節車廂。
說的自私一點，比起他人的生命，我更在意自己家人的生命，所以你要前去幫忙，換個角度是否可以理解爲你想要殺我的父母？”
李喻川的雙眼微微眯起，一道道殺意如同實質壓在了蘇雪的心頭。
“好了，人性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
顧盼走上前按住了李喻川的肩膀。
就在此時，那安全指示燈的燈光卻再次照射到了婦女的臉上，只是此刻她的表情卻不在如同先前那樣保持希冀，反而是一臉憎恨地望向車內的所有人。
一個頭顱緩緩落下，是她的那個孩子。
“媽媽，我餓。”
婦女沒有回答。
“媽媽！我餓！”
婦女依舊沒有回答。
“我餓！！！！！！！！”
那頭顱猛地從中間裂開，一隻血盆大口徑直咬碎了婦女的半邊臉頰。
齒齦並不規整，衆人依稀可以看見縫隙中殘留的腦漿正以一種彈丸爆炸的形式迸發出絲絲液體。
“吼！————”
“按啊！！”
隨着一聲撕心裂肺地喊聲，顧盼和洛塵一同按下了手中遙控器的按鈕，只不過一個暴露在空氣之外，另一個則安安穩穩地藏匿在褲兜之中。
沒錯，從始至終，洛塵都沒有將真正的遙控器交給他人。
一是爲了罪孽轉移，二則是爲了防止最後衆人聖母心氾濫沒人按按鈕的情況。
“嘭！”
“嘭！嘭！”
“嘭！嘭！嘭！”——
強烈的火光剎那間將玻璃窗後的地獄覆蓋，一隻又一隻漆黑畸形的怪物不斷將自己的手掌伸向特等座，但那咫尺的距離卻宛如天涯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