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若聞聲望去。
只見一個面色蒼白，眉眼如畫的小豆丁脣角含着淺淺的笑意，清澈漂亮的眸中映着春暉，微提袍角，踏上臺階，徐徐而來。
小小年紀，已有了將來溫潤如玉、風致翩翩的趨勢。
“夫子。”他俯身行禮，一舉一動都頗風雅有度。
林舉人應了一聲，分別爲他介紹在場之人。
沈照一一見過行禮。
“這是張夫子，你應當是識得的。”
沈照擡眸，細瞧張梓若。
明眸皓齒，笑意融融。就像是午後的陽光，既不冷淡，又不灼人，暖融融的。
張梓若瞧着沉靜可愛的小豆丁，溫和地朝他笑笑。
“許久未見，照兒長高了許多。”
小孩見風長，已不是原主記憶裏，遠遠瞧見的，被丫鬟看着的小娃娃了。
她從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了禮物，“聽猴娃說，你喜歡西遊記。這本小畫冊送給你。”
沈照垂下眼眸，既不行禮，也不接書。
“多謝張夫子。我平日不看閒書。”
“正好，我最喜歡我娘畫的這本書！”
一道耳熟的聲音從後而來。
張梓若和衆人回首看去。
只見眉眼清冷的小反派氣勢沉然地走來。
他喜怒不形於色，唯有望向張梓若時，會微微抿緊脣角，目光帶着被背叛的憤怒與黯然。
張梓若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尷尬。
這本小人書其實是她揹着小反派，點燈熬油偷偷畫的。
想着兩個孩子都有最好，沒想到沈照拒收，還讓小反派撞了個正着。
顧雲淮掃沈照一眼，在張梓若身邊站定，握上她的手，“娘，他不喜歡，我喜歡，給我吧。”
張梓若心中忽然一陣酸澀。小傢伙明明心中難過，還怕她在衆人面前尷尬，主動來爲她解圍。
林舉人爲自己的學生打圓場：“沈照讀書最爲勤奮不過。其他學生玩耍時，他也在學習，確實沒看過閒書。”
程明達捋着鬍子笑道：“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定力，勤學不綴，長大必然不凡。”
于越和他母親也紛紛附和，誇讚沈照上進懂事。
被誇獎的沈照乖乖巧巧地像程老夫子等人行禮。
“謝諸位長輩看中。您們過獎了。學習正是我該做之事。”
程明達見他被衆人誇獎，面上也未有一絲得色，越發覺得其心性不凡。
張梓若看衆人一面倒地誇沈照，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立了起來！
什麼意思？不讀閒書就是上進好學？我家小反派讀個連環畫就不上進、不好學了？
再說了，三歲的孩子不讓他玩，只讓他讀書，未免也太過分，太扼殺孩子天性了！
看看孩子比同齡人要蒼白許多的臉色，有什麼好誇獎的？
這樣的事情難道很值得提倡嗎？
她開口道：“有向學之心還如此自律，定然極爲出色。”
“只是學習，也要注意勞逸結合。不可將自己逼得過緊。
學習之餘放鬆一下，不僅可以舒展身心，還能讓自己更清醒，更有精神。讀起書來也更加高效。”
“雲淮休息的時候，看連環畫，或玩積木，休閒益智。到了該學習的時候，卻從不含糊。
玩得痛快，學得認真，成績倒比其他孩子要更好一些。他每日還會去尋些未教過的書自己看。”
張梓若趁機爲自家小反派正名。
我家小反派也有很強的自制力！勞逸結合，成績也很優秀！很出色！
“勞逸結合是不錯，只是孩子大多貪玩，沒有令郎這樣的自我剋制的能力。”
“知曉了玩樂的好，還能毫不猶豫的抽離，主動學習，着實難能可貴！”
“令郎心性過人，必成大器！”
顧雲淮神色淡淡，只握着張梓若的手，揚起小臉朝她笑。
張梓若悄悄晃晃他的小手，朝衆人說道：
“過獎了。其實孩子愛玩是天性。學習要講究張弛有道。”
她叮囑沈照：“照兒學習出色，小小年紀有着常人沒有的自制力，已經很棒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偶爾出去跑動一下，加強鍛鍊，也很有必要。
有個好身體，才能讀更多的書，才能長大後，行萬里路，去體察感悟書中的道理。”
沈照睫毛顫了顫，終於再次擡眸望向她。
張梓若笑意溫柔，伸手去摸他的小腦袋。
自己另一隻手猛然被攥得死緊。
張梓若佯裝無事，臉上掛着微微走樣的笑容，堅挺地摸摸沈照的腦袋。
“照兒臉色這麼白，可是壓力太大？”
沈照仰着小腦袋，怔怔地凝望着她。
張梓若另一隻手被細小的手指絞得緊緊的，被帶着微微顫動，壓抑着的抖動。
糟了糟了，現在猶如一胎還沒安撫好，二胎就出來了！
小反派大概生氣了。
張梓若回握小反派，讓他知道自己也在意着他。
然後，她往外抽手，想要也摸摸的小反派的頭。
都有！都有！
哪知小反派面無表情，將她的手指攥地更緊了，怎麼抽都抽不出來。
張梓若安撫地朝他笑笑，又溫聲對沈照說道：“春來日光正好，等上完交流課，和同學們一起去樂園轉轉。
哪怕什麼都不玩，只是看看風景，曬曬太陽也好。”
原來被縱容着，被溫柔地關愛是這樣的感覺嗎？
沈照澄澈的眸中泛起點點淚光，在眼中打着圈兒。
他錯開目光，說：“我要回家了。我不愛玩。”
沈照有禮地辭別林舉人、程明達等人，臨走時，猶豫了一下，朝張梓若也行一禮辭行，小身影很快消失在飄落的飛花之間。
張梓若擰眉。
哪有孩子不愛玩的？縱然是成人都喜歡玩樂，更何況孩童？
小照照也許不是不想玩，而是不被允許玩。
在這樣被逼迫的環境裏成長……
思及沈照便是書中的主角，未來的病嬌攝政王，張梓若暗想，孩子的心理健康必須從小抓起！
只是她要用什麼理由才能讓小照照到身邊來呢？
若是想方設法挑明兩個孩子的身份……
張梓若瞅瞅壓抑着自己所有難過與不開心的小反派，若是身份挑明，小反派又該怎麼辦？會不會變成最初陰鬱戒備不信任人的模樣？
旁邊，林舉人和程明達師徒在討論收沈照爲徒的事。
於小妹接了一片飛花給母親和兄長看。
張梓若悄悄和小反派說：“生氣了？我剛剛可不是要甩開你，而是也想要摸摸我寶寶聰明的小腦袋！”
小反派緩緩鬆開她的手，定定地凝視着她，彷彿要看到她的心裏去。
他第一次在有外人的情況下表露自己的不滿，但聲音壓得極低極小。
“你爲什麼對他那麼好？”
你明明只是一個孤魂野鬼，明明是隻屬於我的，爲什麼也對沈照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