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靜悄悄的,牀緯低垂着,隱約能夠看到被子裏隆起的一小團。
那是今日纔剛剛降生,尚且還沒有名字的嬰兒。
黑衣人眸子裏戾氣一閃,手邊的匕首藉着月光看着愈發陰寒。
牀上的小嬰兒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忽然之間,蹬着小胳膊小腿兒,聲嘶力竭的哭起來。
“小東西,下輩子投胎的時候看好了!”
匕首高高舉起,卻被人猛地從身後抓住了手!
“你想幹什麼?”
來人聲音平淡的緊:“這麼一刀下去,你要付出什麼代價?可想清楚了?”
黑衣人猛地掙脫了手,轉過身去,就看來人面目清秀,彷彿一個無害青年。
“你是誰?你怎麼在這!”
“你一個將死之人,關心這些做甚?”
許放冷冷的盯着黑衣人:“這廂的主人可是個狠角色,找你來的人也不簡單,你就算是把這孩子殺了,也是兩邊不討好。”
“若是現在放棄,尚且也還來……”
話音未落,就見那黑衣人猛地往前一撲!
匕首穿過牀緯,可卻沒有任何破開血肉的阻力,只有軟綿綿的一團!
假的!
許放見他這呆愣的模樣,微微一笑,“都說了讓你考慮好了再下手,地方都沒摸準,就急着刺殺,你也太不專業了。”
“不可能!”黑衣人難以置信:“方纔分明有奶孃進出,還有嬰兒的啼哭!怎麼可能弄錯!”
許放嘆了一口氣:“你說的是這?”
語畢,就是一陣嬰兒的哭鬧之聲,忽然一轉,又變成呀呀笑語,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有幾分可怖。
“這是……腹語?”
黑衣人忍不住轉頭看向牀賬,彷彿還是不敢相信。
“別看了,易容的棉布娃娃,你喜歡我多給你幾個。”
眼前的人輕言細語,甚至還帶了幾分戲謔誘哄。
可正因如此,處處卻透出輕慢!讓人不寒而慄。
“你們……你們竟然騙我!”
沈渺渺和容鈺推門而入,在聽到許放腹語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成真了。
生產之前,讓容鈺給京城送去的信,其實最重要的,就是把許放請到身邊來。
她初爲人母,照料嬰孩難免手忙腳亂的,身邊的親信自然是越多越好啊。
“騙不騙你另說,我倒是很想知道,你這麼不知死活,是誰給你的勇氣呢?”
黑衣人也是個有骨氣的,把腦袋一偏,拒不合作,“要殺要剮隨你!說這麼多幹嘛!”
說着反身攻向沈渺渺,看這架勢,是打定了同歸於盡的主意!
竟然還敢來!
容鈺本就壓着一股氣,閃身上前,飛起一腳,猛地將黑衣刺客踹倒在地,又將人抓起,緊接着一記膝蓋頂在臟腑的位置,那人忍不住彎腰呼痛,又被反手擒拿摁在桌上!
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只在眨眼之間,許放嚥了咽口水,忍不住退後幾步。
大家都知道雍王是戰場上的活閻王,但不是說之前已經受傷,輕易不能動武嗎?
這他孃的叫受傷?!
沈渺渺沒有理會許放的震驚,悠然上前,一把拽下黑衣人面罩!
“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
沈渺渺奪了匕首,刀刃劃破皮膚如同削紙,血液變作顏料,配上黑衣人猙獰神色,分明就是煉獄模樣。
“高鼻深目,鷹鼻大眼,你來的時候怎麼不照照鏡子?還是說星利國這就沒人了?派你這麼明顯的人來刺殺!”
黑衣人身子一僵,“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分明是我自己看不慣你作風行事!與他人何干!”
若他的反應不這麼大也就罷了,這樣極力撇清他人,讓人越發懷疑。
沈渺渺猛地一扯他衣領,就見左肩處隱約有一燙疤,雖然極力破壞,卻也看得出若隱若現的一個“姜”字!
“原來你是姜家人?武將出身還挺有血性。”
那人梗着脖子,看着分外囂張:“我呸!就憑你也有臉在這裏說我主子?”
“要不是你,我們族裏怎麼可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沈渺渺冷冷的盯着他,忽然嗤笑一聲,“把他關起來,讓人嚴加審訊!”
剛纔匕首架在脖子上都不慌,這會兒黑衣人忽然掙扎起來,“我都已經說了,你還想幹什麼?放開我!狗日的……唔唔唔唔!”
最後,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都被劍一給捂住了。
書房之中,一燈如豆。
沈渺渺淡淡一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事。”
許放撓了撓頭,猛地往後一靠,長嘆一口氣,“我覺得就是姜家吧?”
“星利國主戰派和主和派渭涇分明,他既然帶兵出征,說不定就是賭上了家族榮耀,結果呢?遇到了您,英雄氣短,晚年不保,這誰都想不通。”
“再說了,”許放眉頭緊皺,他總覺得哪點不對勁,但所有證據看着都是正常的,“不是還有那個被燙了的姜字嗎?”
沈渺渺微微點了點頭,遞過去一盞茶,轉頭卻和容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疑慮。
“我覺得不是。”
沈渺渺不好讓許放沒面子,容鈺就開了口,“姜家這會兒吃了敗仗,姜茂維被髮往邊疆,姜家現在人人自危,自保都是問題。”
“且若我是姜家,斷然不會去爲難一個剛剛出世的小孩兒。”
沈渺渺想起方纔的情景,接着容鈺的話冷冷一笑:“如果我吃了敗仗,想要復仇,我必定是先去刺殺敵國主帥!只有這樣,才能夠讓自己這邊的有機可乘。”
“可是這一次,卻偏偏反其道而行。”
“他們刺殺一個嬰兒有什麼用?除了激怒一個母親之外,別無用處!”
沈渺渺聲音越發低沉陰寒:“若是我的孩子當真出了事情,我一定會把背後的人挫骨揚灰!”
容鈺想着方纔的情形,眸子漸冷,:“許放調查的東西我都看了,星利國也不太平。”
“姜家,還有一個主和派的老對頭威斯家族。”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事情就明朗了。
姜茂維是此戰主帥,姜家自然是主戰派,現如今,一個因爲消耗國力被重罰被邊緣化,另外一個,自然也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容鈺說着冷笑一聲,“還有那燙疤,看着像是隱藏姜家刻字,但是又藏住了嗎?欲蓋彌彰罷了!”
許放面上現出一股猙獰笑意,“這麼說,咱們差點被當成刀了?這威斯家族既然這麼不厚道,那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那位兄弟咯。”
他三教九流混上來的,手裏面折騰人的東西多了去,風餐露宿地趕路趕了這麼久,結果差點被人當做借刀殺人的刀。
真他孃的晦氣。
“你去吧,”沈渺渺心裏也存着氣:“留口氣兒就行。”
被這麼一打岔,這一夜終究是不平靜了。
“咚!”
書房外的院子裏,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鼻尖隱約還有一股子血腥味。
“你就在屋子裏!”
容鈺摁住想要起身的沈渺渺,一出門就看到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靠在柱子上!
“你是誰?”
容鈺將匕首橫在那人脖子上,冷聲開口:“要做什麼?”
那人看着還有餘力,卻沒有絲毫反抗,“我……我要見沈,沈國師!你,帶我去,快!”
今晚接二連三的不太平,容鈺冷哼一聲,“我爲何要信你?說,你是誰?”
那人緩了緩神,雙手舉起放在耳邊,力證自己無害,“沈國師不行……大朔雍王,也是一樣的……”
容鈺這才收起匕首,“我就是雍王,你是姜家人?”
話雖如此,卻沒有放鬆警惕。
那人一聽這話,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彷彿失了心氣兒一樣,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我還是,來晚了嗎……”
容鈺眸子微眯,居高臨下的冷冷看着他,“你是姜家人,過來是要做甚?報仇?”
那人無力的搖了搖頭,從懷裏取出一封被血染溼的信來。
“不是,這是我們家主的信……”
“家主說了,威斯家的,會冒充我們姜家人,來刺殺沈國師的孩子,借你們的手,徹底搗毀姜家。”
那人說着又從懷裏摸出一個印信:“這是姜家的印信……”
見容鈺久久不語,那人猛然擡頭,帶着一絲驚慌:“還是說,已經有人來過了?”
容鈺接過信件還有印章,冷冷地看了他半晌,“知道了,你走吧。”
那死士拿不準是什麼意思,卻也只能夠呆呆的看着容鈺進了屋子。
還是……來晚了一步嗎?
外面的姜家死士有劍宗的人去解決,沈渺渺一目十行的看了信,眸色漸冷。
“看來星利國的人,這是不打算放過咱們了呀?”
沈渺渺忍不住設想,若是今日自己沒有提前設陷阱的後果,又想到許放給的資料,不由冷笑一聲。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都過來投石問路了,我也要給個回禮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