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做了什麼?你都做了什麼?你放開我!”
他開始着急起來了,沈渺渺卻伸了個懶腰,像是叢林裏曬着暖洋洋太陽的大豹子。
“放開你?再讓你去貪污?”
“叮!”
一聲金石玉器碰撞的聲音響起,趙海下意識的看向地上,眸子卻猛然一驚。
地上安安靜靜躺着的,是一隻牡丹金釵,還有一塊百合羊脂玉佩。
“你到底做了什麼?你把他們怎麼樣了?你說話!!”
趙海目眥欲裂,也不知道是因爲他受刑太久,還是因爲其他原因,他看着金簪和玉佩,只覺得上面有模糊的點點血跡。
沈渺渺靜靜的看着他,直到他低下頭,哭的喘不過氣來,這才冷笑一聲。
“你兒子在後院好好的,我總不至於對個孩子下手。”
見趙海眼裏升起幾縷希望,沈渺渺嗤笑一聲,拍了拍手,早就等候多時的劍一頓時出現,猛地把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摔在地上。
“燕梅!”
趙海一愣,隨即咧開嘴,輕輕笑了笑:“你別怕……別……別怕!”
看着忽然出現的幾個壯年男子,趙海最後的嗓子幾乎都快要喊劈了。
沈渺渺看着躺在地上,不知世事的花魁,輕輕一笑:“梅娘子,你這位金主,玩的可花的很,用一個州府的百姓性命,換他的錦繡前程。”
見花魁漸漸明白起來,沈渺渺又是微微一笑:“你竟然跟這樣的人是枕邊人,想了也沒有少享受他的供奉,聽說你性子極爲貞烈,那不如就看看?”
話音一落,淡淡的揮了揮手,那羣男子一窩蜂的都涌上來,硬生生的把那花魁給擡了出去。
“你們要幹什麼……別!放開我!”
就算是青樓花魁見的場面再多,可面對這種情況也不能不慌啊!
大概是因爲拖的比較遠,隱約有女人掙扎嘶喊的聲音傳來,卻又聽不真切。
可就只是這麼模模糊糊的,卻又格外痛人心扉。
半刻鐘不到,趙海垂着腦袋痛哭出聲:“你們別這樣……放過她吧……我說……我都說!”
沈渺渺這才淡淡一笑:“早這樣不就結了嗎?用得着梅娘子受那番苦楚?”
趙海抖着嗓子,幾乎不敢擡頭再看沈渺渺,也沒了之前那份破罐子破摔的勇氣。
“之前……我確實沒有賑災,剛開始覺得不過只是旱災而已,每年少不了。”
趙海說着譏諷一笑,不知是悔恨還是憤怒,“直到後面疫病出現,我才覺得懼怕,可是糧倉裏的東西已經被我換成了銀子,上交給了各地,也再拿不出了。”
說到這裏,見沈渺渺一動不動,冷冷的盯着他,趙海又苦笑一聲:“我自己貪污的那一份,都在後院,最偏僻的院子裏,裏頭有一棵大槐樹,你們把樹底下挖了,就是。”
沈渺渺淡淡的點了點頭,“還有呢?”
趙海垂着腦袋,“把我放開吧,我用紙筆記錄。”
有劍一在,沈渺渺自然不會過多擔心,可是這麼一寫,就寫了整整半個時辰。
等到放下筆,趙海整個人都像是輕鬆起來,微微一笑,佈滿鞭痕的脊背挺直:“梅娘呢?我想再見見她。”
當初進去仕途的時候,誰不想要做個清廉的好父母官呢?
可是真的等到做了官,才知道,其實處處都要用錢,官員考覈要用錢,想要升遷也要用錢,家裏的一應供奉也要錢。
可是奉祿就那麼點兒,想要錢怎麼辦呢?只能去貪,去搶,去賣良心。
沈渺渺細細的看了一眼他寫下來的罪狀,樁樁件件,涉及良多,觸目驚心!
“帶進來吧!”
一聲令下,燕梅被堵着嘴推進來,衣服看着雖然皺巴巴的,可卻並不凌亂,髮髻也沒有散亂……
“梅娘,”趙海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臉蛋:“我給你存了贖身銀子,乾淨……唔!”
話還沒說完,就只覺得胸口一陣巨疼,趙海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卻只摸到了溫熱溼滑的血水。
燕梅手上緊緊的握着牡丹金簪,笑容絕美淒厲,眸子裏卻溢滿了淚水。
“你這個狗官!狗官!”
像是嫌棄不解氣,燕梅又惡狠狠的轉了幾下簪子,自己的聲音卻也微弱下來。
“你就是個混蛋東西!有你這樣的爹,你兒子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沈渺渺看着這場景,有一瞬間的呆愣,趙海眉頭微皺,卻還是擡起了另外一隻不沾血的手,輕輕的撫了撫燕梅額發。
“……乾淨的……贖身去吧……”
蒼白又毫無血色的手垂下,趙海沒了聲息,脖子軟軟的垂在燕梅頸側。
利器劃破皮肉的聲音瞬間響起,美人如花,蒼白的臉蹭得脖梗間的大紅色越發醒目,花開到荼靡,隨後自然枯萎。
沈渺渺冷眼看着這一對似乎分外悽美的苦命鴛鴦,輕嘆了一口氣。
“拉出去,做個後事吧。”
劍一看着這場面,一時之間也有些唏噓,隨後又道:“還好沒有白費了,會口技的兄弟們的一場表演。”
沈渺渺身爲女子,自然也知道女子的無奈,斷然不可能讓那些兵卒當真對燕梅做什麼。
至於那些讓人想入非非的悽慘嚎叫,那就得感謝劍宗裏會口技的兄弟了。
等到出了牢房,已經是天黑了。
“這些證詞……可真是精彩。”
容鈺打量着最後趙海寫下的那些東西,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躍然紙上,讓人看着眼睛發疼。
“這就說明,咱們雖然是清查鹽鐵賦稅,可是這條路也沒有走錯。”
沈渺渺微微放鬆下來,嚥了一口茶,“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容鈺略微挑眉:“願聞其詳。”
“如今已經是盛夏,按理來說,春季會有春米入庫,糧倉基本會半滿。”
容鈺點了點頭,他常年各地征戰,對於糧倉之事,自然關注。
“可是如今糧倉裏面除了陳年舊米,並無一物,短短時間內,他要把糧食換成銀錢,只有販賣一法。”
“濟陽府雖然臨海,可是濟陽城卻被高山環繞,要是想要儘快的兌換成銀兩,最方便的,自然是去找商賈之家。”
這麼一說,容鈺瞬間反應過來:“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去查查富商!”
濟陽城說起來大,可是有頭有臉,能夠有膽子接收皇家賑災米糧的商家,那可就少的多了。
第二日,容鈺早早的就起身了,穿着一身黑色織金繡花長袍,更襯得身形挺拔,走路如風。
傅府,幾個有頭有臉的富商聚在一塊兒,都是同樣的愁眉苦臉。
“老大哥,你說這現在怎麼辦吶?”
說話的人面白無須,看着白白胖胖的一團和氣,可是眸子裏卻時不時閃過精光。
“誰知道趙大人竟然會把我們給招出去!簡直反了天了!”
傅老爺也知道自己這麼些年做的是什麼生意,自然是不願意有人查他們。
“現在來查我們,不過是想要要些米糧而已。”
傅老爺一甩袖,略微揚着下巴,傲然道:“米糧這種東西,我傅家難道還少了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響,聞聲望去,只見容鈺冷着一張臉,從門口進來。
“既然富家有那麼多的米糧,那不如來同本王說一說,準備賣給官府多少啊?”
劍一跟在自個兒王爺身後,漫不經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隱含威脅的看着面前這一衆人。
“雍王殿下,您說的哪裏的話?”
傅老爺首先反應過來,連忙敬茶:“這各個地方蒙受大難,小的自然都知道,只是之前不知道把這些東西往哪送罷了。”
見容鈺定美定眼的瞧着他,傅老爺又道:“再說了,咱們這些生意做的再大,不還是平民百姓得靠着官府過活,咱們也不說什麼買不買的了,我這就捐獻一千擔大米,您看怎麼樣?”
其餘幾家這會兒紛紛反應過來,一個個的跪在地上,迫不及待的表忠誠。
“是是是,我家裏呀,是做布料生意的,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穿乾淨點好,我捐三百匹布!”
“我家是做麪粉生意的,我也捐五百擔!”
容鈺看着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捐東西了模樣,幾乎是要氣的笑出來。
“怎麼?還當本王是趙海那麼好打發。”
容鈺對他們所說的話充耳不聞,不耐煩的輕輕釦了扣桌子:“本王只要一句話,你們如今的庫存賣給朝廷。打算收多少?”
這就是要動真格的了。
傅老爺聽了這話,也收了笑容:“別的不知道,僅僅只是這米糧,在旱災之前,咱們這裏可是賣到了一兩二。”
“如今,咱們周圍都遭了災,糧食顆粒無收,自然價格也得貴點。”
“一兩五一擔,如何?”
容鈺聽了這話,氣的快要笑了出來。
“傅老爺還真覺得本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在京城,上好的米,價格也不過是一兩一,這還是災荒之年!”
容鈺冷冷的看着幾個商人臉色各種變換,“我這裏有御花使寫給幾位的信,你們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