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的滿人當然不會淪爲奴籍,這些個賤奴丁口都是四處擄掠得來,包含了蒙古人、未開化的野人、漢人。
滿人貴族們認爲,僅僅將奴隸用作於農耕有些浪費,因此在八旗軍中又設有“阿哈營”,等同於順軍的“廝養營”、“孩兒軍”,在戰場上充當作炮灰填陣的作用。
和度軍中的阿哈營被安排在遠離營寨的糞坑旁,這羣人隨行出征多日未曾受過一粒飯食,在這隻有一條規矩,想喫飯得去對面搶。
隨着夜幕降臨,兩位固山額真率着手底下的牛錄陸續出營,阿哈營裏有些個“老資歷”當即蠢蠢欲動。
鄧三兩眼無神擠坐在其中,自始至終都沒能逃過“炮灰”命運的他,默默聽着周遭相同境遇的人們說話。
“出門前我家主子說了,這回要是能撈些戰功,回去就給擡旗。”
“這感情好啊,你要是擡了旗,可別忘了咱們。”
“擡旗?你配麼你,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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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還餓得沒力氣說話,見能打仗了,一個個都跟活過來似得,你一言我一語,探討着回去之後主人會怎麼賞賜自己。
“會死很多人的。”鄧三喃喃自語,旁邊的人沒聽清問道:“什麼?
“會死人,會死很多人,全都會死。”那人見鄧三如同魔怔了一般,反覆重複,別過頭去不再理會。
外面不時有滿人走來朝營中呼喚自家阿哈,被喊到姓名的人如同上臺領獎,拍拍屁股大搖大擺地離去,剩下的人皆是滿臉羨慕的表情。
“辛幾斯,滾來替主人我牽馬。”
方纔在人羣裏吹噓自己回去後方能擡旗的漢人阿哈,聞聲唰地一下站起,點頭哈腰朝着營門口小跑過去。
“馬古布老爺,辛幾斯在這呢!就來,就來。”
馬古布在自家牛錄裏算得上前幾的勇士,身上掛着銀白珍珠甲,可見身份不一般。他算是爲數不多對奴隸較好的滿人主子,見辛幾斯跑到跟前,便從懷中掏出一塊麪餅,捏了一塊交給辛幾斯。
“喫掉它,一會推盾車的時候賣力些。”
辛幾斯抹掉眼睛裏偷偷流下的淚珠,接過餅來一把塞入嘴中,拍了拍胸脯口齒不清地說道:“老爺放心!辛幾斯誓殺狗明軍。”
馬古布眯着眼咧嘴大笑,對辛幾斯嗤之以鼻的阿哈見了,嫉妒得想殺人,憑什麼他的主人就這麼好?
被領走的包衣阿哈,待會可以推着盾車與主人一起作戰。而無人問津者則每人配發一個竹簍,就地挖土將竹簍裝滿,他們的任務很簡單,冒着明軍的攻擊將土石填至護城河。
鄧三將沉甸甸的竹簍背在肩上,步履蹣跚的跟隨大部方向前進,狗娃和遊哥兒的死對他影響很大,在被清軍俘獲當成奴隸的這些日子裏,他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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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親自坐鎮城頭的消息很快傳到孫宣懷、楊伯先等人耳中,紛紛前來勸返。連帶着城中的難民和縉紳們也被驚動,邀在一起共同請見,希望崇禎返回後方。
“咱就憑良心說話,陛下要咱們出錢出糧,咱出了,要咱們留下,也留了。現在這情況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咱們這般辛苦來哉究竟是爲了誰?”
說話者是城裏的燕家主事,此話說給孫宣懷聽,他們這一行想要勸阻的人盡數被衛兵攔下,無法面見聖上。
“你說的確實在理,我這不也來了嗎?陛下不肯見,我能如何?”孫宣懷兩手一攤,無計可施。末了卻想到一人,或許只有他可以說上兩句,孫宣懷朝一旁的楊伯先問道:“楊統領可知王公公身在何處?”
“咳,俺就沒出過軍營,一直等皇帝老爺下令呢。”
“那該如何是好啊。”正當衆人擁在一塊兒焦慮時,本在傷兵所裏計較新章程的宋獻策,聽聞此事後聞着味兒趕了過來。
小小八字鬍一捏,宋獻策明知故問道:“諸位在此可是商議要事,能否說與宋某聽聽?”孫宣懷瞥了宋獻策一眼,將頭別過不再開口,衆人以孫爲主,自然無人與宋獻策搭話。
宋獻策知道孫宣懷看不起自己,然而他不在乎,萬歲爺能看得起就行,面上淡淡一笑化解尷尬,看向交際較深的楊伯先。
楊伯先左看右看不由有些惱怒,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整這些沒用的,反正自己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與宋獻策好歹算同僚一場,索性開口向宋獻策講述事情經過。
宋獻策聽完晃了晃腦袋,砸吧着嘴便要離去,楊伯先叫道:“好你個宋獻策,枉費老子大把口水了,倒是給個建議再走啊?”
“宋某人微言輕,能給什麼建議,還是老老實實做好本分事。”
“那你可見過王公公?此事他肯定能說上話。”
宋獻策回過頭來,指着遠處的高牆笑道:“你們以爲王公公不知此事嗎?”孫宣懷一聽恍然大悟,拂了拂衣袖拱手告辭,既然陛下心意已決,就沒必要再添亂了。
望着衆人相繼離散,楊伯先扯着其中一人袖子問道:“不是,到底咋麼個意思?不能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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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杵着牆沿向遠處瞭望,平原上先是一條“火龍”獨行,隨後分爲三條,一條正中,一條向北,一條向南。
“要開戰了,下去吧。”
“萬歲爺執意捨身爲國,奴婢可以不勸,但萬歲爺不能趕奴婢走,主死奴陪葬,這是天命。”
崇禎對王承恩的倔脾氣有些無奈,繼續道:“你留在這有何用處?替朕掌管皇偵司纔是你現在的本職。”
“奴婢雖手無弱雞之力,但總能替萬歲爺擋上一箭兩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