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平越是殷勤,就越是說明宋良平惦記着什麼。
宋清舒感覺非常不安,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程小妹的四個手指。
因爲緊張,她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緊張的情緒通過手傳到了程小妹手上,她也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不是有點。
是很不對勁。
“你們看我幹什麼?快喫啊。”
宋良平以爲他自己那點小心思別人都不知道,還在裝人畜無害,“熱情”地招呼程小妹:“小妹,不知道今天的飯菜合不合你胃口,你多喫點。”
程小妹禮貌笑笑:“謝謝,我很喜歡。”
她不動聲色,低着頭喫飯。
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如果這人是別人,她可能並不會那麼在意,偏偏這人是她父親,親生父親。
被自己親生父親算計的感覺並不好,更何況,她現在連發脾氣都沒有資格,只能任由宋良平算計她,還得假裝不在乎。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一個心眼。
宋良平明顯憋着壞呢,她不能着了宋良平的道。
一旁,宋清舒的手收了回去,不動聲色地給她夾菜:“小妹,你多喫點。”
每次夾菜的時候,宋清舒都要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她,告訴她小心宋良平。
宋清舒也會對她微微點頭。
喫完飯,程小妹和宋清舒在廚房洗碗。
宋清舒瞥了一眼躺在客廳沙發上無所事事的宋良平,心裏的厭惡更濃重了一些。
她的親生父親,在母親剛剛生下孩子沒有多久的情況下,在全家因爲他不作爲舉步維艱的情況下,依然氣定神閒,什麼也不做。
早上的飯是母親做的,碗是她和程小妹洗的,屋裏是她和程小妹收拾的,宋良平就好像是個廢人,完全不知道動手,在本不應該享受的情況下理直氣壯地享受他們的勞動,甚至沒有任何愧疚之情。
難怪程小妹積極勸說她,讓她勸說程媛和宋良平離婚。
有這種人在家裏,他們的日子就別想好過了。
宋清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收回目光碰了碰程小妹的手,低聲說:“小妹,不管我爸一會兒說什麼,你都別答應,他沒安什麼好心,你自己留個心眼,別被他牽着鼻子走。”
程小妹點頭:“我知道,放心吧,不會的。”
她甩了甩手,和宋清舒走出廚房。
剛坐下,宋良平就開口了。
“清舒,你回去寫作業吧,我和小妹說點事。”
宋清舒假裝不懂:“你和她說什麼不能讓我聽啊?”
宋良平微怒:“讓你回去你就回去,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我和小妹說一下她戶口的事,看看這件事該怎麼辦,你就別來插手了,人也不大,你能出什麼主意?”
宋良平爲了不讓她插手,竟然把她趕回房間。
宋清舒真怕程小妹被宋良平一說,心一軟,就答應宋良平了。
她趕緊用眼神示意程小妹:你別答應!
不料,這眼神被宋良平看到了。
宋清舒現在的胳膊肘是越來越往外拐了,他纔是她的親生父親,不向着自己家裏人,一直向着外人說話是幾個意思?還當着他的面制止程小妹,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裏,真會毀他好事!
“清舒,你幹什麼呢?!”宋良平語氣生硬地指責宋清舒:“我讓你進去你就進去,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既然你現在翅膀硬了,那乾脆滾出去,也別回來了,我真是……”
她伸手,就要打宋清舒。
程小妹趕緊走到宋清舒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宋良平,她擡眼看着宋良平,沒什麼表情地說:“叔叔,你不是要和我談話嗎?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說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完,她握住宋清舒的手,搖了搖頭,對她說:“你先進去寫作業吧,我沒事。”
“就是啊,我是你爸爸,你連我都不相信?!我還能害她不成?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好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長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宋清舒咬咬牙,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先回去。”程小妹壓低聲音,邊說邊對她點頭。
眼瞅着再不進去宋良平就要暴走了,宋清舒雖然很不放心,但還是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孩子真是的,連她爸爸都不相信,真不知道她還能相信什麼。”
程小妹嘴上沒說,心裏卻說:這是爲什麼?還不是因爲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是個東西?
這一刻,程小妹真想把自己來自未來,也是他親生女兒的事說出來,告訴他不止宋清舒不相信,他的另一個親生女兒也不相信他的人品。
她嘴上倒是客氣,表情卻比剛纔更冷淡了,一副已經知道他是什麼爲人的樣子。
看到程小妹這副冷淡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剛纔在飯桌上裝了半天白裝了,宋良平乾脆直言:“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就有話直說了。”
他目光緊鎖着程小妹,像是要把程小妹老穿一樣,道:“程小妹,別裝了,你根本就不像是窮人家的小孩兒,你的穿着打扮行事作風一看就不是窮人養出來的孩子。”
因爲美食博主這個職業,她確實賺了一點錢,但要說不是窮人家的孩子,程小妹不由心中苦笑。
她從小父母雙亡,被姐姐拉扯長大,就算環境優渥,那也是姐姐拼了命轉來的,怎麼被宋良平這一說,所有的事情都好像理所當然了一樣。
程小妹表情更冷了。
這人覺得別人家有錢是運氣好,他之所以沒錢主要還是因爲運氣不好,成天只會想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把自己的窮苦推給別人,還理直氣壯。
“你到底想說什麼?”程小妹的語氣也冷淡了一點。
“我是想說,你並不是沒錢的窮人家的孩子,如果真是窮人家的孩子,多生了一個女兒,不敢上戶口飯也是正常的,但你明顯不是,有錢人家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女兒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還沒有戶口?這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你有戶口,但是沒辦法用。”
宋良平真不把自己的腦子用在該用的地方,這會兒算計別人的時候,他突然就有腦子了。
越想越生氣。
這種人竟然是她爸爸。
要讓她說,所有的父母生孩子之前應該做一個模擬考試,考不及格就不讓生孩子,多好?
讓這種敗類成爲父母,是整個人類世界的恥辱。
宋良平不知道程小妹緊鎖的眉頭下想的究竟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讓程小妹動搖了。
說明他的方向是對的。
“你不反駁我,我就繼續說了。”宋良平道:“你現在也不能去找你姐姐,甚至轉而求助我們這些和你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說明你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讓我們幫你,對吧?”
程小妹聽出宋良平的意思了。
說這麼多,不就是想威脅她,用這件事讓她掏錢嗎?
宋良平這人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了,一事無成也就算了,欠一屁股債也不說了,居然威脅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女生,讓她出錢。
在不要臉方面,宋良平排第二,就沒人敢坐在第一的寶座。
她深吸一口氣,直言:“上次你找我的時候我已經明確告訴過你了,我沒有錢,就算你威脅我,我也沒有錢。”
宋良平當然不會相信程小妹的鬼話。
程小妹肯定只是不願意幫他罷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程小妹這女孩雖然年紀不大,但主意不小,自從她出現在這個家裏,他明顯感覺程媛和宋清舒都變了。
不知道程小妹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不過,小孩畢竟是小孩,十七八歲的孩子拿什麼和他一箇中年人鬥。
他眼眉瞬間耷拉下來,看着有些失落:“叔叔那個時候是被催債的逼急了,病急亂投醫,才找你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後來我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都覺得很丟人,我一箇中年人竟然找你借錢,真是太不應該了!”
這又是演的哪一齣?
程小妹看着宋良平,眼睛裏的警惕沒有消失。
“這段時間,叔叔一直想和你道歉來着,但是你一直沒來我們家,昨天家裏又發生了那種事,我心情不好,就把這件事忘記了。現在終於有時間說這事了,叔叔在這裏給你道個歉,之前的事是叔叔錯了,你別往心裏去。”
程小妹想破腦子,都沒想到竟然是這個走向。
宋良平竟然給她道歉了?還會懺悔了!
這人怕不是被人奪了舍吧?!
程小妹更加仔細地打量宋良平,想從他的言行中看出什麼來。
但是是徒勞的。
程小妹知道宋良平沒安好心,但是想不出來他不謀財之後,到底爲什麼要幫她。
“你不相信叔叔?”宋良平問她。
程小妹沒有搭話,沒有說相信,也沒有說不相信。
但她的表情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確實不相信宋良平。
宋良平深沉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我在你們這些小年輕心裏是這樣的。”
程小妹沒說:其實你在我心裏更陰險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