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江元城一直很沉默。

    因爲,近鄉情怯。

    在邊關,在路上,他盼着,盼着,盼着能早一點到家見妻子兒女。

    可是,當他坐上了回家的馬車,又希望這路能遠一點點。

    家中他走時是個什麼情況,他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自己從邊關回來了,不說帶着銀子,帶着禮物,自己的腿還瘸了,甚至要去府城求醫。

    那是府城啊,可不是花一點點銀錢就能行的。

    馬車穿村而過,停在了草棚前。

    路上,村人看着馬車往江麥麥家方向跑,又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說是江元城家這是要發達了咯。

    建大房子不說,每天給匠人喫的也好,油水足,看,現在又有馬車往他家去了,也不知道又是交往上了什麼富貴人家。

    “爹,到家了!”

    江元城下了車,當他看到眼前的草棚,心裏一陣陣難受,眼睛裏漫上了霧氣,自己不在家,那地龍翻身時,妻兒得多害怕。

    但當他看清楚不遠處自家地基上忙得熱火朝天的人時,又驚呆了。

    在路上,閨女和自己說在建房的,但是他心裏下意識是不信的。

    直到現在眼見爲實,但還是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個美好的夢。

    明明前一刻,他還在討飯,還在被人踢打,還在以爲自己會餓死在縣城裏。

    “麥麥,這……真的是家裏在建房啊?”

    “對呀,爹爹現在相信了吧?走吧,進屋,娘要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開心。”

    “大哥,我就先回家了。”江元鎮同樣已經是歸心似箭。

    “誒,你先回去吧。”

    “麥麥,姑父,我也先回李家村了。”

    “行,你也先回去。”

    李沐陽也離開了。

    地基上正在忙着的李氏見馬車停在了自家門前,疑惑到底是誰來了,放下手中的活,立即往家走。

    “娘,爹爹回來了,我把他接回來的。”

    李氏先是一怔,後是大喜,再是滿盈淚,不敢相信的問江麥麥,“你爹真回來了?”

    “恩,恩,是真回來了,娘你快回家吧!”

    李氏三步並兩步的跑回了家,江麥麥慢悠悠的跟在後面,這時候,她還是不要去打擾爹孃相見淚奔,訴說衷腸,柔情蜜意爲好。

    不是說久別勝新婚嘛!

    慢悠悠走到家門口的江麥麥也不進門,守在外面,光明正大的聽牆角。

    唉,其實吧,有些距離,也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麼,她守着不讓別人來偷聽就行。

    “麥麥,你這孩子,困了爲什麼不回家睡?”

    李氏走出來,就看見閨女坐在門口,屁股底下墊着茅草,手抱着雙腿在打瞌睡,小腦袋還像磕頭蟲一樣,睡得一點點的。

    小臉也睡得紅撲撲的,有點可愛,不禁莞爾。

    “啊……娘,你和爹爹終於說完話了?”江麥麥睡得迷迷糊糊的,把心裏的話禿嚕出來。

    李氏有點哭笑不得,“娘還以爲你去新屋那忙活去了,沒想到是在這守着呢!快回家,進屋裏睡,你爹去小海那間睡了。”

    “爹他睡覺了?”

    “恩,累了這麼些時日,腿又受傷……是想回家那一口氣撐着,要不早累死在路上了!”李氏說着紅了眼眶。

    她剛剛見着當家的,差點兒失聲大哭,那哪裏是她俊俏好看的相公,她的城哥哥,那就是一乞丐,一野人。

    披頭散髮,渾身上下散發着異味,發間都長滿了頭蝨。

    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披一塊,吊一塊,赤着腳趕路,腳板上磨出了厚厚一層血泡和硬繭。

    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

    “娘,爹爹他受苦了,不過現下好了,到家了,就什麼都不怕了,娘你也不擔心他。”江麥麥安慰李氏。

    “是啊,是啊……總算是回來了!麥麥,好孩子,好孩子……你爹爹沐浴後試穿了你買的衣裳和鞋襪,很合身,很合身。”李氏疼惜摸了又摸閨女的腦袋,她的閨女啊,真被那遊方和尚說着了。

    今天,當家的要不是碰到了閨女和陽兒,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回家,還不知道要在外多喫多少苦。

    世道艱難,心狠人多,他在外多流浪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啊。

    被摸頭殺的江麥麥:“……”呀,呀……娘,娘,你這是摸小狗一樣一樣的!

    算了吧,算了吧,老孃這是心情激動,無處宣泄她開心,難過,感激,感動……五味雜陳,複雜的情緒!

    “麥麥,剛剛聽你爹他說了,縣醫館裏的大夫說他的腿需要去府城找大夫重新診治,爹孃都知道去府城要花不少的銀子,但是你爹的腿又不能不治,要不,家中的房子還是不要蓋那麼大了吧?”

    “啊……別,別啊,娘,可別,銀子夠,真的夠的,先前你在裏面和爹他說話,我還沒來得及對你講,那一對金鐲子能換不少銀子,縣城銀鋪裏的東家一看那個,就說是今年的新款,而且是實心的,他最低給我五十兩,但我沒捨得換,既然要去府城,那就去府城換,能換得更高。”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還要真,家中的房子該咋建就咋建,不影響爹爹他治腿,啊?”

    “好,好,你這麼說,娘這心就算是放下了。”李氏聽了也高興,既然都打算建大房了,再變來變去的,不太吉利。

    如果沒有銀子了,是沒有法子才縮減建房的銀子。

    “恩,娘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江麥麥也鬆了口氣,還好老孃家中啥事在決定前都要和她商量,要不然家中的大房子,她一個人一間房的計劃,要全飛了。

    “就是苦了你了,爹孃沒本事,你小小年紀就要考慮家中的大事,銀錢這麼重要的事都要你擔負着。”李氏嘆了口氣。

    “娘,我不苦的,真的,只要想着能賺銀子,賺給你們花,我就很開心。”江麥麥雙眼亮晶晶的看着李氏。

    她是真不覺得苦,因爲有苦就有樂,這親情的羈絆,甜蜜的負擔都是她前世不曾經歷的,不曾擁有的,也是曾經特別特別羨慕的,其實她蠻享受現在這種感覺。

    一個人,你再成功,再有錢,如果沒人分享,沒有人訴說,沒處可使,就如錦衣夜行,啥滋味兒也沒有。

    究其一生,你又能喫多少,喝多少?又能睡多大的地方?

    江元城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在新屋那幹活的人都已經歸家了。

    暈黃的燈火下,妻子和閨女倆低着頭在竈間忙着。

    這溫暖的一幕,再次讓他恍然……

    悄悄伸手擰了擰自己臂膀,“嘶……”,有點疼,是真的!

    他回家了,他真的回家了,這不是在做夢。

    “城哥,你起了,睡得還踏實嗎?”李氏一擡頭,就見自家當家的站在那兒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踏實,太踏實了,你娘倆在忙什麼呢?”

    “在烤紅薯!”

    江麥麥也擡起頭,看向自家便宜爹爹。

    然而,這一眼看過去,卻讓她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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